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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整理]《全金属狂潮》小说第八卷

宗介匆忙操纵“石弓”的机体系统,左脚的油压系统总算恢复正常了。令人吃惊的是,这架如此残破的机体竟然还能动。
散弹炮还剩下两发。用其中一发击中一架敌机的同时,宗介驱使机体朝斗技场赶去。
九架。
笼罩在水银灯的光亮之中的足球场逐渐近了起来。虽然看到有警队在斗技场前待命,但他们处于混乱中而无法正常调整为迎战状态。大概是没想到宗介会出现在这里吧。
宗介看到署长的身影,正要坐上一辆巡逻车。他很明显地非常狼狈,命令周围部下开始攻击。虽然以步兵的来复枪想伤到AS几乎是不可能的。
忽然从头上传来巨大的声音。
“噢噢噢!!”
一架埋伏在建筑物上、在来复枪上配备了单分子刺刀的M6跳下来逼近宗介。它通过外部扩音器不断高声呐喊着,开了好几炮。“石弓”迅速地——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以“野蛮人”的标准而言算是“迅速地”——转过身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M6的攻击。四散的柏油碎片化作白烟、在机体周围卷起漩涡。
宗介机体的散弹炮几乎是在敌人的刀锋砍过来的同时捕捉到了敌机。
“……!”
宗介一扣下扳机,“野蛮人”的附近立刻迸发出爆炸性的闪光。散弹炮里剩下的最后一发炮弹将从头顶飞来的M6的右肩打了下来,那只手臂连同武器一起,在空中不断地回转着。由于离心力而脱离手臂的刺刀直接垂直地刺入地面,一边剧烈地震动着一边倒向旁边的巡逻车,压在了后车座上。
“你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报至今为止的仇!”
这时宗介才第一次注意到对方的声音。是达欧。他一边用下流的词语咒骂着宗介一边用尚存的左臂拔出单分子刀向宗介的“野蛮人”挥了过来。宗介用已经没有弹药的散弹炮挡开伴随着高热袭来的刀锋。
“死吧,相良!!去死吧!!”
警报。
膝盖一下子没了力气。“石弓”的油压系统也骤然失去了动力。机体的损伤和疲劳已经到了极限。
“竟然在这种时候……”
宗介立刻放弃了油压系统的动力,仅凭肌肉束的力量驱动机体,保持仰头的状态,将手伸向刚刚掉落的带有刺刀的来复枪。
“没用的!混蛋!”
察觉到宗介意图的M6将单分子刀刺向宗介机体的胸部——驾驶舱,想要在“野蛮人”的手够到枪之前阻止他。
“……!!”
宗介一边用右手摸索着枪,一边勉强驱动左臂当作盾牌。达欧的单分子刀刺在左臂上,雨点般的火花四散飞溅。手臂的装甲、电磁肌肉束、以及骨架一个个被切断,接下来敌人的刀又开始侵蚀胸部的装甲。
“哈、哈哈哈!去死吧!!”
达欧歇斯底里地叫喊道。铸造装甲被切开时,产生出强烈的震动和巨大的声响。
宗介的机体胸部被切开,只差一点点就会切到驾驶舱。再有几厘米,宗介就要被劈成两半了。控制系统在一瞬间被劈得粉碎。监视器也基本上停止运转,脚部也完全不听控制了。已经无计可施了。
如果是普通AS的话,恐怕到了这一步,机体已经丧失控制机能,机师也只能等死了吧。即使是M9,纵然是那台“强弩”也会如此吧。
然而。
即使到了如此的境地,“石弓”的右臂——尚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机械手臂仍在运作。它顽强地摸索着掉落在地上的刀。
“野蛮人”那简单而坚韧不拔的系统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有停止运作。这架Arm Slave史上的杰作,真正意义上的“优秀兵器”,无论到何时——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抛弃它的机师。
“!”
右手摸到刀后,紧紧握住了刀把。
炮口朝上。不需要瞄准。将刀直接刺向压下来的M6。开启强制击发装置。四〇毫米炮的炮弹朝着达欧飞出去。被打中的机体激烈地震颤着。
沉默。
M6伏在仰面朝天的“野蛮人”身上不动了。企图把宗介切成肉片的单分子刀也停止了动作。机油从双方的关节和中弹的地方像血一样汩汩流出,周围飘荡着白烟和蒸汽。
达欧的咒骂声也停止了。
打倒十架。游戏结束了。
“………”
宗介深深叹了口气,想推开僵直了的M6。
然而,机体却没有反应。
宗介的“野蛮人”已经完全丧失机能了。油压系统自不必说,供电系统和驱动系统也都停止运作了。不知何时连引擎都停止了。大概它们是不会再次启动了吧。
“石弓”就这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宗介默默地拉动机体的紧急逃生控制杆。头顶的舱口已被爆炸的气流吹飞了。宗介从驾驶舱爬出来,拿起事先放在舱口内侧的卡宾枪和预备弹药。
警官们早已跑掉了。没有人傻到会去近距离观看AS的战斗。只有骂声和悲鸣声从远处传来而已。
宗介忽然看到在和达欧的战斗中被击溃的一辆巡逻车中,有一张他认识的面孔。
那是署长。
他是从斗技场避难到这里,结果却被卷入战斗中的吧。真是个运气不佳的男人。他的死连因果报应也算不上,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终结罢了。但是对宗介来说,他所关心的却并不是署长。
宗介毫不大意地拿着枪,踏过满是零碎瓦砾的地面,朝斗技场的入口跑去。
库拉玛就在那里。
不管有怎样的埋伏,都必须进去。
对于在斗技场深处的警备室里,默默地进行着迎击准备的库拉玛来说,宗介的“到达”比预想的要早了很多。
投入了10台以上的AS,没想到居然还是没能阻止他。
“一群没用的废物。”
他将装满涂了毒的5.56毫米子弹的弹匣装填进德国制的来复枪里。
预备的弹匣有两个。
因为没有时间,几乎没有准备手榴弹一类的爆炸物。
陷阱也一样。充其量也只是在斗技场的一个地方,将仅有的一点点C4炸药设置成远隔起爆方式罢了。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巧妙地将敌人引诱到陷阱前面,之后按一下电钮就可以了吧。只不过,那个相良宗介会不会那么顺利地掉进陷阱里,那就真是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要逃走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吧。
绝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冷静地以战术的眼光来考虑,库拉玛反复地思量着,是否应该就此撤退。想不出什么非要撤退的理由。倒不是因为看不起相良宗介的战斗技术,只不过,自己也不比那家伙差就是了。
先杀了他再说。
赶紧把事情解决了,然后离开这个地方。从首都的国际机场换乘到北美去的班机——对。座位是头等舱的。打算在起飞时喝的上等的香槟酒,杀了那家伙之后再喝一定更美味吧。
库拉玛随随便便地抓起来复枪,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警备室。
宗介笔直地举着卡宾枪,快步跑进了斗技场一楼的通道。
原本是作为足球场而建设的这座建筑物,有着环绕并包围了整个中央的比赛场地的巨大回廊。二楼往上也是同样的结构,在走廊两侧,设置了各种各样的楼梯、厕所、商店,以及小房间。
还不知道库拉玛在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有陷阱之类的东西。但是,应该没有时间让他准备那么多才对。
右脚的靴子里全都湿透了。走起路来相当困难。
是被自己的血浸湿的。
AS中反弹回来的碎片,深深地插进了右大腿部。就是那里在出血吧。
每踏出一步,都会掀起火烧火燎般痛苦的波浪。原本就昏暗的视野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头也昏昏沉沉的。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处于和那台“石弓”差不多的状态了。
回廊的天花板很高,街灯和火灾的光从巨大的玻璃窗外射进来,产生出异样纵长的影子。
宗介自己的身影也映在回廊内侧的墙面上,形状有些可怕,歪歪扭扭地跳动着。那影子简直就像恶魔或死神一样。张牙舞爪地举着卡宾枪,在火焰之中摇晃着,静静地前进的幽灵般的姿态。追寻着敌人的身影和踪迹的同时,在视野的角落瞄到这幅景象,宗介忽然心头一震。
恶魔。死神。
那不正是在说自己吗?
到现在为止,到来到这条回廊为止,自己究竟杀死了多少人?
自己为之奔走的理由,真的有把他们牵连致死的价值吗?
杀死库拉玛这件事本身并不是真正的理由。最终的目的是抓住那家伙,让他吐出“汞合金”的情报,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为此,自己已经筑起了尸体的高山。那座山上,也倒着娜美的尸体。虽说有些与众不同,但却抱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梦想,一直努力活到现在的娜美的尸体。
到此为止,做了这些事情的自己,假如能再和她——千鸟要见面的话,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来救你了。虽然牺牲了好几十个人,还害一个像你一样年轻活泼的女孩死掉了,不过你不必介意。”
不可能那么说的吧。那样的事实,会将她的心撕碎的。
她不希望有人为她而死。虽然平时动不动就找人的碴,嘴巴喋喋不休,满不在乎地用脚踹自己,但是,她的本质却是与“争斗”与“死亡”对立的极端,“生”的存在。是平稳和慈爱的象征。自己像这样出于憎恶而伤害他人,杀死他人这种事情,对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业——这个日语词的意思,宗介终于慢慢地明白了。
自己背负着太多的业。
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复的生命与世界之间的裂隙。像热力学第二法则一样的某种东西。自己即使能和她再次相见,也绝对——没错,是绝对——不可能得到幸福了吧。不可能两个人一起回到那所学校去了吧。
原本,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那种想法,只是出于单纯的事实。并不是悲叹或者绝望,悲观主义什么的,只是出于不可动摇的事实,才那么想的。狂暴汹涌的命运的激流,只能作为“既成的存在”让人驻足观望,既冰冷,又无情。
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停下来。
对库拉玛的斗争心依然存在。也关心着“汞合金”的情报。不,就算没有那一切,他的细胞也不会让他停止前进吧。那和强悍的意志力、激烈的愤怒等等的要素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从更根源的角度说,是某种“自动”的东西,无论到哪里都一直在催促着他。
“前进”吧。
拖着摇晃扭曲的死神的影子,他绕着斗技场的回廊走了半圈。
没有陷阱。也没有人的感觉。不——
他刚走到通往二层的一处大的楼梯前面的时候,感到楼上有人的气息。
就在宗介移动的下一个瞬间,一股火焰从楼上的枪口中喷射出来。
能撕裂耳膜的枪声与枪弹划破空气的锐利声音同时响起。宗介飞身扑向回廊的墙角,蜷起身体,迅速地用警戒的目光扫视着枪弹飞来的方向以及周围的情况。
他由于疲劳和负伤而变得模糊的思维,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敏锐。
开枪的是库拉玛。虽然并没看到脸,只凭那黑暗中浮现出的黑影,和那身影的动作,就能判断出来了。
反击。从角落里将枪伸出去开枪。虽然并没有打中,但是牵制住了敌人的动向。他一边开枪,一边从角落中跑出来,试着朝有利的射击位置移动。库拉玛也同样一边进行牵制射击一边后退。直追过去太危险了。
可疑的后退举动。
他寻找着其它的楼梯,在左面十五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通往职员用的小楼梯的入口。是非常时期的兼用楼梯。
那里更加可疑。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从这边来追我呀”的架势。或许是猜透了我方的想法才采取的行动,又或许不是。是为了拖延时间吗,还是完全是过虑了呢。无论猜哪个准确率都是一半一半的话,那么就选路程近的好了。
宗介果断地从最初的楼梯中飞身而出,一口气向那里冲了上去。沾满鲜血的右脚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咕嚓咕嚓的难听声音。
在二楼上,库拉玛伏击了他。从二层走廊的深处,被涂鸦得乱七八糟的柱子后面向己方开枪。这在宗介的预料之中。他紧追着目标,将身体隐藏在遮蔽物后面,飞快地反击。附近火花四溅,被枪弹击碎的混凝土的碎片落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没有任何说明缘由的对话。原本,战斗就是这样的东西。
暂时躲过敌人执拗的枪击,趁敌人交换弹匣的空隙移动到有利的位置。将将赶上了。稍后库拉玛的子弹就追着他打了过来。
从高大的柱子和花盆的空隙间开枪。
库拉玛隐藏起来,移动到己方的死角,逃向了走廊的深处。宗介勉强确保住射角开枪,可是没有打中。
每次射击的时候,枪口喷出的火光就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走廊的墙面上。那影子就像奇形怪状的怪物似的扭曲着,像“”般移动。
库拉玛又一次逃走了。
看到敌人向走廊对面的狭窄的过道——通往斗技场的观众席的楼梯逃去的时候,宗介几乎可以确定了。
他是在引我过去。
就这么追过去是很危险的。观众席的视野很开阔,这样出去的话,就会变成从哪里受到狙击都不奇怪的状态。要追上库拉玛的话,不找个能将观众席几乎一览无余的地方是不行的。
(播音室——)
从给比赛做实况转播的播音员和解说员所待的那个小房间的话——
宗介当机立断,向职员用的通道——上面写着“无关者禁止入内”的那扇铁门跑去。抓住铁门的门把手,好像并不需要门钥匙的样子。他打开门,走向深处的通道——
就在那一瞬间,宗介发现自己的判断太简单了。
对手可是库拉玛。
像那样后退的时候,大概就已经预想到自己不会那么天真地追上来了吧。刚才的楼梯那里并没有陷阱。如果有什么机关的话,也只有在这里了。那么,一直警戒着库拉玛的陷阱的自己,要从这里去到目的地,而要冲进去的门,是哪一扇呢?
就是这扇门。
“………………!!”
直觉像电流一般沿着脊柱直冲而下,他拼了命地向铁门外飞身扑出。几乎同时,在门后面等待着的塑胶炸弹炸裂开来,宗介连同铁门一起被吹飞了出去。
惨白的闪光和冲击波。
铁门迎面倒下来击中了他的左肩,以压倒性的力量将他打飞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天地上下左右旋转了不知多少次。
全身猛地摔到了地上。
就算这样势头都没有停止。他翻滚着,撞到几个垃圾箱上,把它们全都撞倒了,然后碰到对面的墙壁上,才总算停了下来。
爆炸的火焰和白烟在走廊中扩散开来,慢慢地能看见有东西着火了。好像在看慢放一般,连宝特瓶和空罐子从被自己身体撞翻的垃圾箱里飞散出来,在空中咕噜咕噜旋转的样子,都能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中计了。
这么想着,宗介马上努力坐起身来。虽然遭受到巨烈的冲击而导致全身剧痛,但是手和脚倒是都还在。如果没穿着耐冲击和耐热性能都非常优秀的“秘银”造的AS操纵服的话,大概就不止这样了吧。
但是,左手腕无法随意活动了。不知是脱臼了呢,还是骨折了。烧灼般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完全用不上力。颤抖的两膝相互磕打着,他用还握在右手的枪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
他扬起头,把根本不知道能否开火的枪朝着正面。眼前模模糊糊。脑袋里还不断回响着爆炸的残声。
在火和烟的另一面,他看见了库拉玛的身影。
他正以完美的射击姿势,瞄准了自己的胸口。相对的,宗介这边,只是转过身,用枪口对着对手,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库拉玛开枪了。
身体正中传过一阵钝钝的冲击。子弹打中了,贯通了过去。虽然是防弹式样的操纵服,也还是挡不住来复枪的子弹。血花飞溅到了背后的墙上。
接着又是几发。由于身体摇摇晃晃不知是否被打中了,根本就连那个也意识不到了。但是,仅仅最初那一击就应该已经足够了。
到此为止了吗。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宗介向前颓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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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药陷阱没能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在预料之外,之后居然还能站起来举枪对着自己就更是出乎意料了。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刚刚喂相良宗介吃饱了枪子儿的库拉玛毫不大意地举着来复枪,慢慢地向他靠近。不确实地给他头部一枪可不行。由于爆炸的火焰和烟雾遮住了视线,从这个位置是做不到的。
当然,最初的那一击已经应该是致命伤了。无论如何那家伙也是死定了。也已经失去意识了吧。
但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新的气息。
不止一个人。两个,三个,不,四个人吗。恐怕还有更多也说不定。那是轻微的衣服摩擦的咔沙声和装备品的声音。如果没有相当的注意力的话是绝对察觉不到的,蹑足走着的感觉。
“是那些家伙吗。”
在姆萨麦拉的山中,袭击他和署长的,不知哪里的特殊部队。大概是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来的吧。并不想把他们全体都当成对手,所以有必要确保退路。
对没干完的事情一刻都没有犹豫,也没有弄出响声。将宗介抛在身后,库拉玛迅速地移动起来。首先,他用来复枪对准不小心从楼梯下面露出上半身的男人的肩膀开了一枪。
走廊中回荡着尖锐的悲鸣与枪声。
蜷起身体,对过来搭救受伤同伴的另一个敌人置之不理,他悄无声息地向着反方向——回廊的南侧跑去。
发现了两个前来夹击己方的敌人。
他比敌人更迅速地瞄准并开了枪。
单纯地用力量压倒他们就足够了。
一个人毫无抵抗地倒下了,另一个用冲锋枪还击。库拉玛的防弹衣挡住了大部分冲锋枪用的手枪子弹。他毫不退缩,手法漂亮地射杀了敌人。
在倒下的男人后背着地之前,库拉玛已经冲近他的身边,从他胸前夺取了手榴弹。他用嘴衔住保险栓将其拔下,接着将手榴弹向对面的通道的角落——别的敌人潜伏的地方投了出去。在空中发出“咔锵”的一声金属声之后,手榴弹滚进了角落的对侧。
怒骂和悲鸣。接着就是爆炸。
在昏暗之中,拨开旋转的浓烟,库拉玛向倒在狭窄通道中,由于痛苦而拼命挣扎的两个敌人毫不留情地射出了来复弹。
“……哼。”
虽然还是一张不变的扑克脸,但是,对于这伙两次来碍自己事的敌人,库拉玛其实是憋了一肚子火的。虽然也想就照这个势头打下去,把他们全都杀了,让他们把自己属于哪里全都吐出来,可已经没时间了。在不清楚敌人数量的情况下,再停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为了给濒临死亡,倒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相良宗介最后一击,之后再离开,他快步折回原来的地方——塑胶炸弹起爆的那条通道旁,又黑又重的防弹衣在空中上下翻飞。
但是,那里却没有了宗介的身影。
在已经开始稍稍散去的烟雾之中,地板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本来应该在那里的敌人的身影却消失了。
不,还有染血的足迹。
那脚印以步履蹒跚的状态,左摇右晃,东倒西歪地,一直延伸到倒在走廊一角的一个大垃圾箱后面——
“怎……”
从那个垃圾箱后面,面色苍白的宗介直直地举起卡宾枪,开枪了。沉重的冲击向胁下袭来,库拉玛的身体猛地一歪,在那里踉踉跄跄地摇晃着。
紧接着又是一发。步枪子弹贯穿了防弹衣,击碎了他的胸膛。
经受了这两击,已经不可能站得住了。库拉玛向反方向踉跄了几步,单膝着地,手中的来复枪掉落下来,倒在了宗介留下的血泊之中。
是敌人在将计就计吗,还是运气好逃过了攻击呢,都不是的。
他只不过是还没死,只不过是还能动,还有扣下扳机的气力。就只是这样而已。
宗介极为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倒在对面十米远处的库拉玛。
左手完全没有了反应。每呼吸一次就会有极其恐怖的痛苦涌上来,身体到处都在往外流血。肚子上穿了个大洞。还能站得起来,脊髓大概还连在一起吧。但是自己也活不多久了,这件事,宗介也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
但是,在那之前——
“库拉玛。”
绞尽肺中残留的所有气力,宗介说道。用颤抖的枪口对准了对手。那枪口无助地摇晃着指着下面。
“告诉我。千鸟在哪。”
“……我说了……你又打算怎样?”
以躺倒的姿势转过身来,库拉玛嘟哝道。嘴里往外冒着血泡。
“救她出来。”
“真是笨蛋哪,你。”
同样是濒死的身体,库拉玛的声音却令人吃惊地响亮。
“说啊。”
“对不起呀。反正都是死,还是咬着牙死比较好。”
是啊。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但是,就算这样,宗介还是说着。
“告诉我。”
库拉玛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他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不明白……你小子和我……战斗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为了她。”
自己在说些什么,宗介其实几乎已经不知道了。
“爱的力量吗。真可笑。”
仿佛投注了全部生命般的嘲笑。如果要肯定那种肤浅的说法,那还不如在掉进地狱里受几万年的折磨来的更好。库拉玛的声音,就包含了那样的感觉。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宗介问道。没有讽刺,也没有反驳,只是纯粹的疑问。
现在不正是这样吗?
我像这样站在这里也是。像这样将你打倒了也是。
这中间有偶然。也存在着不可测的因素。
但是从结果来说,是我站在这里质问你,却是俨然不可动摇的事实。
爱什么的,那种东西我不知道。
但是,我们现在的这种状态,是由于无法蒙混的理由,和坚不可摧的意志造成的。
这个结果,你能否定它吗?
“说啊。”
“圣卡洛斯。”
库拉玛冷冷地说道。
“不然的话就是尼可罗,或者格拉纳达吧。大概就是那些地方了。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这样吗。”
“没用的。已经都无所谓了。”
“我不这么觉得。”
“真不该戒烟。”
说完那句之后,库拉玛就再也没有出声了。
宗介双膝跪在了地上。
“圣卡洛斯。”
不知何时,他已经放开了手中的卡宾枪。脚下是不变的一大滩血迹。肚子上的大洞出血不止。视野变得狭窄,意识也逐渐远去。
“尼可罗。或者格拉纳达……”
他像梦呓一般重复着那些话。
不转告给谁不行。但是,谁又能代替自己去战斗呢?谁还能去把她带回来呢?
不知道。
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己在自言自语什么,有什么要转告,那些也全都消失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仰面倒了下去。
天花板也几乎看不见了。
杰克?雷蒙跑了过来,脸色铁青地低头看着自己。
他在喊些什么呢?
救护兵。
插管设备。
肾上腺素。
阿托品。
还有很多仿佛听过的话语。
从以前起就已经熟知的种种事物。
但是,那些东西怎样都好。
最后残留在脑海中的,是她的身影。
本来以为是娜美,可并不是。不知为什么,她在生气。皱着眉头,紧握的拳头插在腰间,狠狠地瞪着自己。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又缓和了表情,这么说道。“打起精神来!”
“千鸟”
想见你。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还是想见你。
待在我的身边。
拍拍我的背,对我说些什么吧。
只要这样。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千鸟……”
好寂寞。
好冷。
至少让我再一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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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声音。
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
一直从那彼方的天空下传来。
那在起初的时候,只是稍微地吸引了在浅浅的睡梦之中不断浮沉的她的注意力而已。
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渐渐破碎四散的波浪的声音。在那彼岸若隐若现的微弱声音。
在她的周围,朦胧的光不断地相互混合起来。还有比那光亮更加朦胧的信息的碎片,化为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声音,不断地漂向远方。
她努力尝试着,想要拾起在那碎片对面旋转着的,即将逝去的朦胧的声音。这种事情已经很平常了。她就是这样听到很多很多的声音,将它们小心地收藏进某处的抽屉,然后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它们全部忘记。
那个声音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见到他了哟。
那个声音如此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明白那个声音的含义。
但是她马上又明白了。
在这里说到“他”的话,那也就是说是“他”的事情了。
那是谁的声音,她已经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了。与声音的主人是一次也没有相见过的,而且从今以后恐怕也不会相见的吧。
就在此刻,在另外一个不同的时空之中——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之中,和他在一起的人。一如之前的自己一般,因缘分而与他相联的人。
缘分。
在这个完全的领域之中有着不能说话的限制,那样的事情,是两个人都不大清楚的。
所以,那个声音说了。
但是,还是与他分别了——
那个声音,如果严格地说的话,并没有人类语言中特有的“时态”的概念。在那里面,既有“已经分别”,同时也包含了“即将离别”的意味。
(分别了?为什么?)
她如此追问道。
——因为我死了。
果然,这其中包含了“将要死去的”,同时也包含了“濒死的”的意思。
——好遗憾。
——好悲伤。
——还是无法替代你。
(他平安无事吗?他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
——南桑。
——受了很重的伤。
不仅仅是如此,她还知道了很多很多别的事。他现在仍在继续战斗着的事情,他现在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的事情,还有他,大概,直到现在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事情。
胸口好难过。
好希望他能停下。
可是实际上,又不希望他停下来。
到底该如何是好,她自己也不清楚。
(没想到能见到你呢。果然他是特别的么?)
——我不这么想哦。
——你明白的吧?
——他终究是个普通的人。
(是么,与我相遇,也与你相遇,和她也是,和他也是。)
——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原本,他就是我的人。
——与你相遇这件事情倒是很奇怪。
(说不定真的是那样。)
——道歉也没有用了吧?
(嗯。但是,对不起。)
——但是那样也好。
——如果是在不同的地方,
——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吧。
——我要走了哦。
——那个耳语要来了。
(明白了。)
——再见。
——但是最后。
(什么?)
——如果能够再一次和他相遇,
——宽恕他,
——好好地包容他。
(那个,我可不敢保证哟……)
——明白了,
——但是那样就够了。
——只要还能记起我来就够了。
然后那个声音,就那样逐渐远去,渐渐地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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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醒来的时候,和煦的光芒照射着她的眼帘。
好刺眼。
千鸟要闭着眼睛,微微蹙眉,在纯白色的床单上翻了个身。
能听得见波浪的声音。
带着潮湿气息的柔和的海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国王尺寸的大床的顶盖上,蕾丝花边微微地摇动着。
似乎梦见了什么,然而梦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了。.总是这样。虽然觉得是非常重要的话,但是所有的一切却都消失到不知哪里去了。
看见了什么样的梦境呢。宛如乡愁般的哀伤和寂寞的残片,使得小要的心情变得忧郁。
现在还是白天。
这里是不知位于何处的宅邸。在同样不知何处的海岸附近的小山丘上。窗外,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的碧绿海洋伸展着。
因为稍稍感觉有些冷,她把被单拽近了些。现在的她,除了单薄的女式衬衣和内裤之外,身上就没有穿别的东西了。
配置了简朴而高雅的日常用品的卧室的门口,有人在敲门。
“请进……”
“打扰了。女士。”
一个身穿套装的少女走了进来。是个无论年龄还是身材都与小要差不多的少女。褐色的头发剪得蛮短的,戴着一副不搭衬的俗气眼镜。
瞥了一眼疲倦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的小要,她轻轻地低下头去。
“您还在休息吗?”
“已经好了。什么事?”
“到三点钟的下午茶时间了。还有,今天早上送来的‘巨兽i’的数据评估怎样了,您有按照指示完成了吧。”
“放在桌子上面了。那个USB软盘里。”
“谢谢。”
少女将大吉岭注入茶杯里,然后把茶杯和装有小甜饼的小瓷碟一起端了上来。
“您很疲倦吗?”
“没有。我只是打了个小盹儿而已。”
“好像梦见了什么悲哀的事情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少女望着小要,用食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这里有泪痕。”
被这么一说,小要朝着卧室里面的镜子望去。正如少女所说的那般。
“真的呢。”
她一面擦拭着眼角,一面低声自言自语道。
“悲伤的梦。或许不只是我,大家也都看见了也说不一定。”
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呢。那样的心情毫无来由地沸腾起来,泪水再一次充满了她的双眼。
她接过茶杯,放在唇边小小地啜了一口。
茶有着非常美妙的香气和味道。可是,尽管如此,她的眼泪还是滚滚而下,怎么也无法停止。

(第八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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