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无尽的雨*

*无尽的雨*

ENDLESS RAIN

作者:向北方

前篇
 
“公君,可以进来吗?”藤崎诗织站在科学社门口,微笑着说。
“啊……诗织,有事找我?”这是他的声音。
她站在一边,很麻利地收拾着实验台上的仪器和药品。他们说话的声音灌进她的耳中,立即增大变成原来的十倍二十倍,冲击着她的神经,震得她的耳膜嗡嗡直响。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摔倒,但她忍住了,只是低头干活,装做不听见。
“他们说什么与我无关,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说到自己都开始嘲笑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了。有一种陌生的什么东西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着寻找出口,力量渐渐强大得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她在这种力量的压制下,头脑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聪明才智都被这种可怕的力量吸干了,所有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的尝试都失败了。她咬紧牙关,竭力把精神集中在手中的试管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偏偏这种时候,人的听力最敏锐。
“公君,你们没有听见吗?”藤崎说,“外面下起雨来了。”
“是、是吗?”公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有点紧张。他走到窗边看了看,说:“下雨了啊,刚才一直忙着,我都没注意到呢。”
下雨了吗?她不觉抬头向窗外看去,天色如墨。果然是下雨了。
在高层建筑的楼上,关着窗户,理科教室里又是灯火通明,如果不左顾右盼,谁也不会注意到外面是晴是阴……
……还是下雨。
雨,也许一直在下了。
“对不起,其实……”藤崎把声音放低,但她还是能够听见她说的每一个音节。“我忘记带伞,本来想等雨停再回去,可是雨越下越大了,所以我想……”
“什么?”他的声音。
“既然我们住得那么近……”她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呢?”
她的手开始颤抖了,几乎握不住滑溜溜的酚酞瓶子。
“跟我没有关系,他们说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她屏住呼吸,在心里拼命呐喊着。一种温热的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什么地方涌出来,渐渐泛滥成灾,涌到她的心里,压得她的心脏沉甸甸的,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她简直想用蜡把耳朵封上,再听不到他们单调如同撞钟一样的对话。
可是她有自尊心。她的自尊心让她继续做着她的整理工作,把每件小事都处理得无可指摘。轻巧,熟练,完美。她心里再怎么难过,手指再怎么颤抖,一个瓶子都不曾打破。
“好是好,可是……”他的声音犹豫着,“我不能留下纽绪同学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啊……”
她生气了。他在可怜她,而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你走吧,”她一字一顿地说,“没你在这儿添乱的话,我一会就收拾完了。”
静。那两个人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她,她想自己此时的目光一定像冰锥一样冷一样锐利。
“既然要走,那就快走!”她咬着牙,好容易才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她的心脏一个劲地狂跳,好像被什么逼着,一旦跳得慢了就再没有机会跳了一样。冰凉的酚酞瓶子紧握在她冰凉的小手里,两者几乎是一样光洁一样没有热度。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说要冷静,但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渐渐变成了青白色。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生气,“纽绪同学怎么回去呢?”
她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低头装作在忙,而不敢转头去看他。她感到自己的一部分在他的注视下开始崩溃,痛苦万分地不情愿地崩溃。她突然有点害怕起来,指尖上又加了力量。
“纽绪同学也一起走吧。”他说。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远处的很强烈的辐射能量,是那么的温暖。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热了。
“可是,我们只有一把伞啊。”藤崎说,“不过,纽绪同学一定自己带伞了吧。”
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很响的“咚”的一声。
全部归零。
“不必麻烦了,我习惯一个人回去。”她淡淡地说,“没有人在耳边废话,还清静不少。”
她想这一定伤害他了。果然。
“那,我们走吧,诗织。”他和藤崎走了,随手关上了门。随手关门,是她给他养成的好习惯。
她一直在忙着,一直没有抬头。浓密的长发掩藏了她的表情。在他们出门前那一刹那她抬起头来,恰巧看见藤崎的书包里鼓鼓的一条长的东西。
他可能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只有这一次,她忘记了,在下雨天要带着伞。

TOP

中篇

他们走了。理科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默默地刷着试管。
水流的声音。试管刷与玻璃壁摩擦的声音。声音渐渐刺耳,吱吱呀呀地让人心烦。雨还在下,但这两种声音混在一起,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根本听不见雨声。但是,她知道雨一直没有停止。
雨,反而越下越大了。
她叹口气,走到窗边——他不久前也站在窗边,——看,看外面。玻璃上模糊着一层水雾, 她连学校里熟悉的风景也看不清。于是她看着看着不由得焦躁了,猛地推开了窗子——
透过浓重的雨雾,她看见,墨色背景下白色的伞面一跳一跳的。明明很柔和的颜色,此时却显得分外鲜明刺眼。她凝视着那伞下看上去亲密无间的背影,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难过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怎么就让她看见了呢?放学后很久了,学校里已经少有人,是他们。没错,即使远远看过去,她也能够认出他们来。
她的呼吸渐渐加快了,喉咙里被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堵得满满的,很难过。温热的水流不自觉地从眼睛里涌出来,她使劲把它擦掉,手像被烫了一样痛。
嫉妒……是吗?
气温急剧下降。重力开始做正功。
她闭着眼睛靠在窗框上,冷硬的窗框不能给她一点振作精神的力量。风挟着雨无情地打在她脸上,冰凉的钻心的疼。她无力抵抗,因为已经全力抵抗过了,身体发软没有力气。她把手伸向雨里,手已经不觉得凉了,只有衣服打湿了贴在身上,把肌肤紧紧束缚到无法呼吸。她像所有受到严重打击的人一样,虚弱,失去信心,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此刻是完完全全的空白,连猫跑过的足迹都没有,连痛苦都逐渐不觉得了。
雨声。雨打在什么地方发出清脆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单调无聊一成不变的声音。
她关上窗子走回去收拾东西。他们已经不在了,走了,快乐地一起回家去了。
理科教室里只有她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她仍然轻拿轻放,只是那是规范的机械的动作,那些原本让她心情愉快的东西,好像也不那么可爱了。一切一切似乎都难以忍受,她却是一副沉静的表情。
“纽绪同学嘛……她好像没有什么感情的样子。作为女孩子,毕竟不可爱呢。”她曾经无意中听见藤崎这么说她,她什么也没说就走过去了。她不想和那种人计较什么,她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琐事上。
但是……
但是……
雨,越下越大了。
细心地打扫完实验室的卫生,她坐在空荡荡的理科教室里发呆,眼睛直盯着前方某一个点看,虽然那里什么也没有。其实他走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要整理了,但她想既然雨一直下着,自己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不如再把实验室好好打扫一下。如果在平时她就冒雨跑回去了,但想到有可能半路碰上他们,她宁愿留在实验室里。
比起那个人来,还是实验室对她来说更亲切些。因为成绩优秀,又对理科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再加上课余常常帮助老师做一些实验室的杂务,实验室对她全部开放,在不让老师为难的情况下可以让她随意使用。虽然她很少说话,有时甚至不太礼貌,但理科老师都对她抱有好感,不时对她的实验方案提出很好的建议。她生来就对理科教室有一种依恋的感情,大部分时候,她一个人在这里,——沉默的实验室很懂得如何安慰她,她也喜欢一直在这里待着,沉浸在自己的兴趣中,并从中获得极大的快乐。
如果没有那个爱管闲事的主人公,她绝不会有发呆的时候。
可是没有如果。说“如果”本身就很软弱,而且无济于事。说“如果不下雨,她就可以回去了”,说的时候很轻松,但是雨是不会想它停它就停的。那是完全无用的言论。
无事可做,她的头又疼起来。
“怎么办呢……?”她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无目的地游走,光洁的表面上渐渐出现一道道湿润的痕迹。“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没有回答。她不期望会有回答。
必须是这个结果。她早知道,一开始就设定好了。
但是……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魔法时间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回去的话,会被关在学校里,而她偏偏有一篇论文一定要回家查资料才能完成。
不能再犹豫了。
她咬咬牙,走进了冰冷的雨里。

TOP

后篇

雨比她从窗口看到的大得多,——她充分认识到感性认识的不可靠,——刚走进雨中,她就后悔了。可回教室又不可能,她只得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期望能够早点回家。
毕竟到家了她还有的是事情做。
冷的雨轻易地打湿了浅色的夏季校服。那衣服变得半透明了,膜一般紧贴在她身上,把少女身体的优美曲线完全凸显出来。虽然路上已经很少有人,虽然浓重的雨雾阻隔了人们的视线,出于女性天生的敏感,她仍能感觉到偶尔滑过她胸脯的眼光中包含的某种不洁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把手臂挡在胸前,少女的羞耻心一下子被点燃了。她沿着水淋淋的熟悉的灰色街道,失去了一贯冷静沉稳的态度,急急地几乎小跑着向家赶,头也不抬一下,清丽的脸在冷雨中红得像火焰一样。
雨很有耐心地下着,没有变得更大,却也没有变小。
她在雨中奔跑,样子非常狼狈。“如果这时候让公君看见了……”这样的念头忽地一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来,脑海里也没有具体的他的影象,但一想到他看见自己全身湿透的样子,心里就像被毛虫的触须扎了一下一样,不舒服。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她的脑海中放幻灯似的出现了这样的句子。文字渐渐放大了晕开去,和街道的水气融为一体,灰蒙蒙的再也无法辨识。她像要追寻结果似的向周围望去,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公园的影象,学校附近公园的影象。
影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只望了那边一眼,——周围的空气突然稀薄,她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
那边,是熟悉的公园。在公园的长椅上方,水亮的一个白色的圆弧下面,那女孩头发火红的颜色,像一道染血的剑光,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深深地。她无法逃避,无法把眼光移开。
瞬间结冻。背景消失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暴风雨一刹那摧毁了村庄,能毁坏的全部毁坏,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雨从天上直浇下来,像融化砂糖一样侵蚀着她的身体,而她在雨中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雨水带着冰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流进了她的眼睛里,融化,加工,以数十倍于自身的体积流过她的脸颊,滴落在她的心口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水淹没了一切声音。
哭泣的声音。呻吟的声音。争辩的声音。
…………
……………………
……………………………………
终于,她开始机械地移动脚步。她想要回家,比什么时候都迫切地想要回去。她觉得很累了,不回去不行。
雨从天上砸下来,像高效率的密集子弹,对着目标无情地进攻。她的脑中轰轰作响,仿佛狂轰乱炸之后仍在痛苦中震颤的焦土,鲜明的留下了侵略的痕迹。如同所有将要窒息的牺牲品一样,她已经没有痛苦难过的概念,心里那个什么仿佛同一时间熔化成岩浆一般滚烫粘稠的液体,汩汩地淌在心上,烧毁了她的线路。她在冰与火的夹击下颤抖,失去了主张,口鼻又都被水堵着,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雨继续下着,整个城市变成了水和冰的地狱。在雨的波涛中,她不由自主放下了挡在胸前的手臂,任自己的身体被拖入雨的旋涡深处,冰冷的没有希望的黑暗深处……
铅黑的浓云后面,隐隐出现了魔鬼的微笑。
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只不过是徒劳罢了。爱的力量可能很大,但往往是软弱不堪的。 不可爱的孩子,命运早写好在那里了。
想要不受任何伤害,唯有像冰一样的冷漠和坚强……
无可救赎……
雨,从来不曾停止。

TOP

尾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家门前了。
她轻轻转动钥匙,打开门。
“我回来了……”
静。没有回答。
她忘了自己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人在家里等着她回来。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忽然感到冷,不由地靠在门边,大门硬得没有一点温柔的意味。她无奈地仰起脸,任由雨水从冰凉湿透的身体上滴落,一声一声敲打着地板。单调的声音,但听着听着,她的心一颤,眼前顿时金光闪烁。她无力地闭上眼睛,亮晶晶的水珠顺着眼角滑下来,流进她的耳朵里,哗啦哗啦地响。
水的声音。
玄关的地板上已经积了一小滩雨水,依稀可以听见门外的噼噼啪啪的声音。那是雨的声音,雨还在下。
她听了一会雨声,把门锁好,然后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明亮而温暖。
她紧闭双眼站在花洒下,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发青的脸颊。湿透的衣服洗干净晾在架子上,上面已经没有雨的痕迹了。
水一直开着。
没有叹息,没有哭声,连细微的呻吟也没有。
水哗哗地流过去,水声掩盖了一切。
水气渐渐模糊了浴室的镜子,空气里有一种热乎乎的沐浴乳的香味。不过,仍然有雨的味道,多多少少,幽灵似的潜伏在看上去那么温馨的水雾里。
那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终于,她从水中走出来了。深蓝的长发随意披在白嫩的香肩上,好像化身海水泡沫的美人鱼一样,美丽而且忧郁。
她的眼睛已经又红又肿。毕竟流进去太多雨水,痛得很厉害。她拿起白色浴巾围在身上,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唇边漾起一丝苦笑。
“你哭了吗,结奈?”她伸出手,轻轻擦去镜子上的水滴。“随随便便就哭的话,可不是坚强的好孩子喔!”
浴后微微泛红的肌肤贴在镜面上,手心和镜子里的她的手心紧紧贴在一起,有一种被安慰的幸福感。
“等一会再开始工作吧。”她喃喃自语着,慢慢握紧了手心。“今天……太疲倦了呀。”
窗外,雨还在下。
房间里的床上,女孩裹在纯白的浴巾里安静地睡着。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缩在干燥温暖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想动。
雨,永远不会停止……

TOP

这个好动人~~ 和OVA里的插曲《雨》也很合衬……

TOP

我最喜欢的是彩子哦,并且在所有动漫游戏女角里也要排No.3的。。。

尤其听到《音讯》专辑,以及封面那套晚礼服~~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