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阿夫门德猛打方向盘,冲向正在攻击其它吉普车的第三架“巴库”。小车钻过巨大的前肢,冲进“巴库”的腹部下方。卡嘉利和奇萨卡分别持起武器,从正下方射击敌机的腹部。本想趁飞弹爆炸际再溜走,却见 MS 的动作只因爆炸而停了短一会儿后,立刻又有了反应。
一直没开口的奇萨卡突然大喊。
“——跳车!”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一手拦腰撂下在助手席的卡嘉利,并从高速行驶的吉普车上纵身一跃。
“咦……?”
阿夫门德不明究理,迟疑了片刻。
——只是片刻,命运就已分歧。
它的前肢发出巨响,屈膝就是一踢。应该踢中了阿夫门德还坐着的那辆吉普车。金属与金属相撞的沉重声响起,吉普车就像一叶子似的高高飞起。
被奇萨卡抱着摔落地面的卡嘉利,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阿夫门德……!”
在半空中飞舞的那辆不成原形的吉普车和阿夫门德,映入了她的眼中。
“阿夫门德——!”
刚跑开的“巴库”调头,单眼转回来看着这边。这时,赛布发射的炮弹击中敌机的肩口。奇萨卡趁这个空档拖走了惊呆的卡嘉利。
“巴库”转向新的目标,并切换成履带行进。赛布的吉普车边逃边闪,敌机却一转眼就追上了。“巴库”的速度快得惊人,吉普车根本不可能逃得过。
“畜生!”
赛布咬牙切齿的扛起火箭炮。就在这时——一道光束烧灼了“巴库”身旁的沙地。
卡嘉利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着天空。刚从沙丘后露脸的太阳,正照在那架飞来救援的红、蓝、白三色机身上。
“——‘强袭高达’!”
第一击偏离目标太远,接着的第二击也是。
“——打不中?”
基拉把瞄准器从面前推开。光束来复枪的射线,不自然地偏离了目标。只狐疑了一会儿,他便发现原因。
“对了,是沙漠的热对流……!”
沙漠的温度已经随着日照急速上升了,现在的大气正处于对流剧烈的状态。光束的行进路线受此偏差,因此捕捉不到目标物。翔翼型装备下的“强袭高达”只以光束来复枪为主要火力,若是精准度不够,根本就无法战斗了。一面操纵着机身,手指一面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着。再一次跃起时,他已经将程序改写完毕。
从高处俯视着准心,基拉的眼神极为冷静。伸出的来复枪口喷出火光,这次就准确地命中了“巴库”背上的飞弹荚。却见驾驶员立即卸脱中弹的武装,只有飞弹荚在半空中大爆炸。
“——啧。”
基拉的脸上因未能解决这架敌机而浮现一丝不耐,但他马上正色地看着屏幕。
“敌机有三架——但有一架不能动……”
有一架“巴库”像是哪里损坏了,蹲踞在沙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一架应该可以不算入战力中。着地的同时,“强袭高达”以盾牌挡下飞弹,基拉的余光无意间瞥见屏幕一角的人影。是跌坐在地上的卡嘉利,怀里抱着横躺的阿夫门德。剎那间,基拉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怎么会……!”
只是短短吐出这句话,基拉的注意力便立刻转向迎面而来的“巴库”。
“喔……”
看着这场战斗的巴尔特菲卢特发出了感叹之声,放下望远镜。
“为什么‘强袭高达’会……?”
驾驶座上的达科斯塔不解地问道。
“是来救援的吗?地球军为什么要帮反抗军……?”
巴尔特菲卢特压根儿没注意到部下的发问,径自咕哝着。
“装备跟前天的不同哪。”
“哦……啊,真的……”
“而且光束的瞄准……他当场输入了热对流的参数……?”
他的思考点已经不在“为何”或“什么目的”这个层面上。那架 MS 的出现和应战一定有某种理由,但都是对方的自由。比起原因,他更想知道别的事——那架 MS 的战斗能力,还有驾驶舱里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前天的战斗也是如此。看得出驾驶员是在战斗进行的同时,一面调整 MS 的操作系统。有那样精湛的程序能力、足以击落舰炮的精准射击,还有卓越的反射神经和运动能力,会是一个来自地球联合军的驾驶员……
——他很好奇。
刚才因为脚部被反抗军的炮击打中,而无法行动的卡克伍德座机现在好像已经修复了。只见那架“巴库”转动履带,活动前肢以确认关节部没有问题,于是缓缓站起。巴尔特菲卢特见状,便拿起无线电。
“卡克伍德,我们换手。”
“啊?”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那名驾驶员反问道。
“我叫你把‘巴库’让给我操纵,听到没有?”
“是,听到了!可是……”
邻座的达科斯塔闻言大吃一惊,喊了一声“队长!”,巴尔特菲卢特却自顾自的说服卡克伍德。
“下次我请你喝一杯啦!”
“……那,麻烦来一杯有酒精的吧。”
被队长请过他那自豪特调的咖啡的这名驾驶员,迟了一会才回答。
“队长!”
达科斯塔语带责难的叫住他,大概想教训长官,说身为指挥官的人,应该冷静沉着坐下来纵观全局之类的吧。可是巴尔特菲卢特原本就是以战斗驾驶员的身份赢得现在的评价,他也仍是个现役的驾驶员。从刚才起,他就技痒得不得了。老想跟敌军驾驶员一较高下。
巴尔特菲卢特对着满脸困惑的副官咧嘴一笑。
“有些事情,不上阵打一打是不会知道的。”
“巴库”的飞弹连射,“强袭高达”一一避开后跃起,敌机也跟着高高跳起。后者正要趁势飞踢过来,基拉立刻用盾牌架开。“巴库”在空中一个失衡,基拉立刻对正准心。
——得手!
标靶符号在眼前闪烁,就在这时,却有一股冲击由横向而来。
“……?”
是一枚来自右侧的飞弹击中了机身。基拉还来不及转过身,紧接着又吃了第二发。
“第三架?又能动了——?”
基拉咬着牙。刚才没算在战力里的另一架敌机,不知何时已加入了战斗。三架“巴库”会合,如编队似的左右并排着,驱动屐带急驶而来。一时闪不过,基拉被这股撞击震得头晕脑涨。他摇摇头抬起脸,只见屏幕已被飞弹占满。
“唔……!”
第一发命中头部,摄影机虽然平安无事,但爆烟却令基拉的视线一片模糊。趁着这个当下,“巴库”从眼前扑来。
“哇啊啊啊!”
他立刻以头部的“豪猪阵”迎击,但机身胸口却己经被这架敌机狠狠踢了一下。急遽的压力令机身的锁骨发出巨响。千钧一发之际,基拉连忙启动推进器,勉强避过与地面的撞击,却逃不过来自空中的射击。飞弹毫不留情的射下,基拉死命的操纵着机体。
——怎么搞的……?
基拉自问道。跟刚才比起来,这些“巴库”的行动有着明显的变化。打从第三架敌机重回战线的那一刻起,他觉得敌方似乎有了高度的战术和某种统帅。这绝不仅仅是数量的增加而已。这下子自己可没有喘息的空间了。就算 PS 装甲可以防御普通弹头,但次数也是有限的。越是中弹, PS 系统消耗的电力越激剧。他在战场上能停留的时间也就越短。继续中弹下去, PS 系统恐怕会失效。
“巴库”着地,又一次以同样的阵形猛袭。三架敌机的飞弹连射,直冲“强袭高达”而来。要是再被打中……
——会被打倒的……!
突然间,一种不可思议感觉向基拉袭来。知觉鲜明起来,他能同时感知每一个细节。向自己射来的十多发飞弹、它们的轨迹、强烈反射在“巴库”鼻尖的日照、履带的转动数……甚至觉得,连驾驶员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基拉按捺住,将飞弹充分引来,瞬时启动逆制动。飞弹在“强袭高达”的面前聚集,互相踫撞后引发激烈的爆炸。此时基拉已经将节流阀推到最大,重重踩下踏板。“强袭高达”大幅旋身,横切到其中一架“巴库”的面前、迅敏地穿过它身旁,同时投出手中的盾牌。盾击中外侧的一架敌机,令它跌出了阵形。基拉很快地又跃上天空,发射光来复枪。“巴库”奋力跃起以避开这一击。至此,它们的阵形已经完全瓦解。
趁“强袭高达”着地瞬间袭来的飞弹,基拉只是轻轻避过,敌机在射击后立刻飞身扑来,却被突然放出的光剑斩断了其中一只翅膀,失衡坠落地面。眼前又有一发飞弹,“强袭高达”再度启动急速制动;脚下的推进器喷出推进瓦斯,一时之间尘土飞扬。飞弹迎上前去,激起更大的爆烟。一架“巴库”似乎想避开这阵烟尘,纵身跃起。
烟尘散去后,驾驶员只见到与“巴库”保持并行速度,且低空滑翔的“强袭高达”。
基拉扣动扳机。光束贯穿驾驶舱,“巴库”在坠落之际化成一团火球。彷佛自暴自弃似的,最后一架“巴库”舍身来袭,基拉只让光剑挥过。两机交错。落地的“巴库”身后,跟着落下它被斩断的前肢。
胜负已分。目送着撤退的“巴库”,基拉颓然瘫倒在座位上。
基拉走下“强袭高达”,反抗军的成员们个个神情尴尬的看着他。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耐烦过。也许是因为出击前和赛伊有过不愉快,也或许是刚才的战况太吃紧,让他格外紧张。残破不堪的车辆残骸、尘埃未定的空气,还有沾满沙土的死尸,更助长心中这股莫名的焦躁。
他对着站在自己面前,难得露出哭丧表情的卡嘉利,以及赛布等人沉声说道。
“——你们想死啊?”
他生气了。就靠吉普车和火箭炮,这帮人还真以为可以打倒“巴库”吗?他继续说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这种节骨节眼……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什么?”
卡嘉利激动的冲上前。她抓着基拉的衣领,一手挥向身后。
“看啊!你敢说他们死的没有意义?”
她的身后躺了好几具尸体。前天见过那名年龄与基拉相仿的少年,如今也躺在其中。卡嘉利含着泪水,情绪更加歇斯底里。
“大家都拼命的战斗!都拼命打了!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保护重要的东西,那么拼命……!”
——保护。想保护,所以战斗。
可是,这么做又保护得了谁、保护得了什么呢?
愚蠢的少年——跟基拉一样。因为自己的天真而失败;代价是,基拉牺牲了别人的性命,而他牺牲了自己的。眼前的少女却没有发觉这一点,仍打算继续从事同样的行为。
基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巴掌打上了卡嘉利的脸颊。
“——只靠这种心意,你又能保护得了什么?”
卡嘉利睁大了眼睛,怔怔望着基拉。
飘逸着花香的微暗中,水声静静流着。这栋被征收为官舍的旅馆,中庭有一座大喷水池,一点也不像是沙漠里的建筑物。这是这一带最为高级的奢侈品。
“安迪—”
带着一点嗲音,有个声音轻柔的从身后传来。在这里,会这么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巴尔特菲卢特仍出神的望着喷水池,直到感觉一双玉臂从身后搂住自己的颈子,这才微微一笑。
“安迪,你吃饭了没?”
“哦,已经这么晚啦?爱沙。”
被称作爱沙的这名女子艳光照人地笑了一笑。长长的黑发披在裸露的肩头,轻触着巴尔特菲卢特的脸颊。光洁可人的黑发,配上额前两侧各一绺的金发,让她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显得甜美可爱,又有一股危险的气质。神秘的黑眼珠正柔情似水的望着巴尔特菲卢特。
不知是谁先开始说她是“沙漠之虎”的“情妇”。的确,让一名女子堂而皇之的住在这栋官舍里,或许会引人非议,可是单身的巴尔特菲卢特哪会有“情妇”?话说回来,爱沙浑身上下那股神秘诱人的气息,说是“女友”或“妻子”又不太相衬。
“今天怎么啦?马秦正在生气呢。”
她快嘴快舌地娇声说道。这种说话方式也许是她刻意养成的吧。调整者们个个都有独特的本领。说不定以她而言,这种“百分之百的女人味”便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任凭思绪奔驰,巴尔特菲卢特转过身去看着爱沙。
“随他去生气吧,今天有好事情。”
“哎呀,什么好事?”
“我这阵子的无聊闷气都发散了,好得不得了。”
“哦——,原来如此呀。”
不知为何,爱沙吃吃笑了起来。
无聊——是的,巴尔特菲卢特一直觉得无聊。当然,他是满能享受沙漠生活和人生的。这里有像是要把人晒死的强烈阳光、沙尘弥漫的天空、热闹而有活力的巿集,还有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们,这一切都掳获着他的心。他喜欢无法预测的事情,喜欢不能用计算去衡量的东西;这是因为他有着一颗总是洞悉先机的头脑。这里的风总是会在沙地上吹出不同的纹路;水滴的形状;无法计算的咖啡味道,包括哪种豆子和哪种豆子混合、或增减几分便会更添美味;还有爱沙。他深爱这一切。
但他无法否定,自己更享受驾驶 MS 的乐趣。也因为这里没有个能满足这一点的对手,让他早就暗暗不满了。能劳动他出一趟远门烧烧小城的,除了算是驻守在此的义务外,只不过是一群毫不起眼、开着破烂吉普车和手持炮筒就想螳臂挡车的地球人罢了。
“……老是欺负弱小,我已经厌烦了。”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觉。他遇上了一个足以激发潜能的好对手,就像唤醒自己不知何时沉眠的战技。他从没有过那样的战斗经验。那样忘我的投入战斗,也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
爱沙看着他的表情,轻轻攀过身去。
“你好棒。”
不知她是在说自己,还是说今天发生的事。搞不好她说的是别的。巴尔特菲卢特心想,他大概永远也搞不懂爱沙吧。他伸手把“情妇”抱上大腿,轻轻一吻。
爱沙微笑着,深情凝视着他,戏谑似的打趣说。
“不过,万一马秦担心得秃头了,你可要负责做假发给他戴哦。”
巴尔特菲卢特呆了一会儿,扬声大笑。
“好哇——不过爱沙,他的基因里应该没有秃头的因素吧。”
爱沙故作怀疑地歪着头看他后,又是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