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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机动战士高达SEED DESTINY》第1卷 愤怒之瞳

真在床上翻来翻去,打开了粉红色的移动电话,小小的屏幕上映出存在内存里的照片。有自己、双亲、妹妹的同学、妹妹费劲儿烤出来的饼干,还有她扮的鬼脸――都是曾在这座岛上流逝的生活片断。


――我居然回到奥布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心底就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悸动般的感触。


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形式下回来。真曾经誓言绝不再踏上祖国的土地,如今一旦回来,却犹如乡愁般难以言喻的情感涌现,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房门打开,雷走了进来,只是朝躺在床上的真看了一眼,便默默的转向自己的卧铺。刚开始成为室友时,真还以为雷在生什么气,后来才知道他平时就是这样死板,渐渐也就习惯了;即不会被他干涉,也不用费心顾虑他的情绪,真倒是轻松得很。


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想有几句无聊的交谈。真就自言自语似的说:


“不知道……能不能上岸啊?”


雷把视线移回真,表情也没变,只答了一声“很难说”,就继续把制服脱完后走向淋浴间,也没打算停下来跟真多聊什么。交谈就这么结束了。真翻过身背对室友,继续凝视着手机。画面中,妹妹正对着他笑。




卡嘉利好像还没回来。


在屋前停好了车,阿斯兰抬头看着没亮灯的窗子,隐约焦急不耐。行政院那帮人怎么搞的,代表首长历劫归来,他们居然也不体谅一下,尤其是尤纳?洛玛那几个人。


想到这个,阿斯兰就更火大,不觉脸色阴沉地走下车。


在其它首长眼里,他知道自己是个碍眼的存在,单是调整者的问题就够大的了,又是那个派屈克?萨拉的儿子,更是个大麻烦。一定有人在那儿危言耸听,或说他会给卡嘉利带来坏影响等。


刚走进玄关,一间房门就开了,玛娜探出脸来。她是服侍阿斯哈家的侍女,但对自小丧母的卡嘉利而言,她的地位形同母亲。


“您回来了,阿斯兰先生。”


“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看到卡嘉利小姐健康活泼的脸蛋之前,我可睡不着!”


玛娜气愤地说,一副不吐不快的语气。


“什么政府不政府的工作!好不容易回国了,连家也不给她回,还把人留到这么晚!公主殿下可是个姑娘家呀!”


平时对阿斯兰总是表现得生份的她,这时大概是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吧。其实不光是阿斯兰,凡是接近玛娜的“宝贝公主”的男人,都是这位乳母严格检核的对象。阿斯兰听她发了一会儿牢骚,便向她略略欠身,往楼梯走去。


这时候,卡嘉利大概也正在复杂的立场下奋战吧。孤身一人地……


阿斯兰疲惫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在黑暗中坐在床边。


他想试着找出自己能做的事,便去探望马尔奇欧老师和基拉等人。在前次大战中,马尔奇欧导师也致力为自然人与调整者调停,一心促成和平。和他聊过之后,阿斯兰还是找不出自己该走的路,他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事需要阿斯兰帮忙的,充其量也还是做做他的贴身护卫罢了。所以到头来,跟待在卡嘉利这里一样。


基拉虽然没说什么,但他明白他的意志――不能战斗。不只是这世界,他们也是。但如今在这种情况下,非战的沉默手段恐怕不足以改变什么了。


他想做点什么。不,是非做点什么不可。


世界已开始急速走下坡,放任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阿斯兰已经亲眼目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坐视。他得想些法子。自己也有这份责任。


因为,他是那个派屈克?萨拉的儿子――


那些恐怖分子最后的嘶吼,还有缠在脚上的那股沉重,至今仍在责备着阿斯兰不肯罢休,仿佛想将他拖进黄泉深渊里去。


心焦如焚的他,脑中不意地浮现那个温柔微笑的面容。




“阿斯兰!”


吃完早餐,阿斯兰正转到新闻频道浏览讯息时,被一个仓促的呼唤声引得回过头去,只见卡嘉利匆匆冲进餐厅,动作快得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早。”


阿斯兰淡淡地道了一声安,随即将目光转回计算机画面。


“昨天真不好意思,”


卡嘉利一面辩解,一面啪达啪达地绕过餐桌跑到他身旁。


“――后来我都一直在行政院……对了,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要开内阁会议,都没时间跟你好好聊了……不过那个……”


她大概是在介意昨天的事情吧。尤纳?洛玛?圣兰是她的童年玩伴,现在又是她的未婚夫,卡嘉利对这门亲事虽然不愿意,但在失去父亲、又得仰仗乌纳特辅佐之际,倒不好一时意气地拒绝人家了。


“没关系,我知道,别在意。”


见她一大早就急着跑来安抚自己,阿斯兰倒觉得她有点可怜,终究是个软脚虾,卡嘉利是不可能对他服气的。


“倒是你那边怎么样?奥布政府的状况……”


阿斯兰原想改变气氛才有此一问,却见刚刚还闹嚷嚷的卡嘉利兀地静默下来。望见她脸上那股难以释怀的表情,阿斯兰当下明白事态为何。


“……我懂了。”


卡嘉利落寞地背过身去,说出昨天内阁会议的情形。


“……现在的情势这样发展,我也知道是难免。奥布的灾情虽然比别人轻微,但还是有啊……首长们说的我都知道。”


卡嘉利惆怅地握紧拳头。


“可是!他们说要分担痛苦――那也不该是跟那些高喊报复的人一起仇恨‘殖民地’啊!”


阿斯兰也觉得心有不甘。卡嘉利说的是对的。她总是对的。不知怎的,这些大道理却行不通。然而自己又能做什么?就凭区区一介保镖‘阿雷克斯?迪诺’。


阿斯兰关掉新闻,在卡嘉利面前站定。卡嘉利万般沮丧地抬头看着他。


“我去‘殖民地’一趟。”


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令卡嘉利睁大了眼睛。阿斯兰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心:


“在这种时候离开奥布虽说不过去,可是……我不能一个人在这里无所事事。”


“阿斯兰……可是你,那就……”


卡嘉利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阿斯兰继续强调他的想法:


“我担心‘殖民地’的情势。虽然狄兰达尔议长……应该不至于选择最糟的那条路……”


“阿斯兰……”


说到这时,卡嘉利眼中已是明显的不安。他能体会她的惶恐。这种时候,他也想在她身旁支持她。


“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还有人被我父亲――被我父亲的话洗脑。我更……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事,我也……不管是做阿斯兰·萨拉,还是做阿雷克斯――”


见阿斯兰的脸上写满复杂的心绪,卡嘉利也不忍心反对了。阿斯兰继以激动的口吻说道:


“这样下去,万一‘殖民地’又和地球起冲突……那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了!”


世界的巨轮已开始转向危险的方向,或许也已无法阻挡,可是要他就这样拱手坐视,他办不到。


明白阿斯兰的心意已决,卡嘉利只是咬紧着嘴唇不说话,眼眶里似乎要泛出泪水,却见她连忙用力眨了几下。阿斯兰轻轻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歉意,却没法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和她一路并肩作战而来,今后也不会改变。只不过,他们暂时要在不同的地方奋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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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象话!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懂啊!”


一名评议员愤慨地叫道,另一人则嘲讽地回应。


“我看讲什么都没用吧?照这情形,他们根本一开始就不打算了解!”


“殖民地”正在召开紧急议会。因为不久前,以大西洋联邦、欧亚联邦为首的联合国送来了一份文告。


坐在圆桌的中位,狄兰达尔也是一脸沉痛。


“――居然还要求我们‘逮捕并引渡恐怖集团’……”


另一人将联合国的文告摔在桌上,气愤地拉高了声调。


“我们送去的调查报告里明明注明他们全体死亡了,大西洋联邦不也接受这个结果了吗!”


“还有这些赔偿金、解除武装、废除现行政权,甚至由联合理事国派遣最高评议会监察员……那些人简直是疯了!”


那份文告上写满了单方面的不当要求。若是遵从它,就等于要“殖民地”放弃自治权,沦为联合国的奴隶了。


“PLANT”――People’s Liberation Acting Nation of Technology――奠基于科技的民族解放国家。若是放弃在独立之时就定下的这个国家名称,他们将再次成为那些任性妄为的大国领属,任一群比自己低能――从这份文告就可一目了然了――判断力又差的旧人类支配,过着屈辱的日子。


这种事情,在场的众人――不,包括“殖民地”全国国民在内,只怕都无法忍受。


同时,文告上还这么写着:


――以下要求不被采纳时,“殖民地”将被视为对地球人类极为恶质的敌对国家,联合国不惜以武力排除之。


这几句话等于是宣战书。


如此临门一脚,实在来得太突然、也太具决定性。


一名议员便起身表明自己对敌方的怒意和不信任:


“那些人一定早就料到我们不会接受的。这些要求只是借口。肯定又是那些恨不得消灭‘殖民地’的人在背后煽动,宣称‘住在宇宙的都是邪恶的地球之敌’!”


在前次战争中,也是因为地球联合阵营的背后有个名为“蓝色宇宙”的思想团体在操弄,才会使得战火愈演愈烈。如今也是,从恐怖集团的讯息外流、媒体的抨击和舆论操纵等看来,显然有人蓄意将民众导向同一个结论,否则地球国家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做此开战的挑衅?许多国家至今仍未从“尤利乌斯七号”坠落的灾害中复苏才是。


“话说回来,这也未免太鲁莽了。”


有个议员想到这一点,也不禁匪夷所思的问道:


“联合真打算就这样开启战端吗?选这种时候打仗,反而对他们不利吧……”


他们一致认为,这份宣战文告根本是彻头彻尾的疯狂之举。


“可是他们摆明了不服从就要打。不是吗!”


“受灾最严重的地区都在赤道附近。月球战力没受影响,大西洋联邦欧亚联邦也活得好好的。”


“况且战争可以刺激消费,有明确的敌人又能激发同仇敌忾之心:人类天性如此,从以前就是这样啊!”


一人感叹道。表明不解的那名议员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就算如此……”


“嚷嚷着喊打的可是他们哪?不是我们!”


众人愈说愈气愤,声调也越拉越高,几乎在场中辩论起来。狄兰达尔环视众人,出言劝阻。


“各位……”


却见四周仍然争吵不休,狄兰达尔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高声喊道:


“各位议员!请你们冷静下来,各位的心情我懂,但若是连我们都不能把持,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看见议长激动的探出身子,白皙的脸庞甚至略略泛红,议员们不由得闭上了嘴。狄兰达尔看着众人的脸,郑重而坚决的重申:


“不管联合如何挑衅,我们都必须坚持以对谈寻求解决之道。”


他以真挚的语调向众人诉求。


“否则,在前次战争中牺牲的人们将难以瞑目……”


的确,在这个议会场中没有人求战。谁都不想做第二个派屈克?萨拉。


“可是,月球的地球军基地已经开始活动了!”


议长的话激起了国防委员长达科的危机意识。为了避免前次大战的过失,评议会已禁止国防委员兼任议员,只要稳健派掌握主流政权一天,军方人士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理念固然好,现况却是不折不扣的红色警戒啊!我们当然要做好迎击态势!”


一听此言,狄兰达尔便忧愁地皱起眉头。


“军队一部署,民心会动摇,也会更加刺激地球军方……”


“议长!”


听他说得如此缺乏危机意识,达科国防委员长不由得站起来抗议。却见狄兰达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好像不再坚持似的。


“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吧……我们的心中毕竟也遗留着‘血腥情人节’的恐惧呢……”


“血腥情人节”――这个名词随即在议员之间激起连锁般的战栗。达科还站在那儿,脸色也为之一僵。


“血腥情人节”事件中,人类动用了核武。基于人道而一向避免使用的这种武器,却被地球联合军用来攻击“尤利乌斯七号”这座农业殖民卫星,由此也可看出地球联合是怎么看待调整者的。在那之后,中子干扰器强制封锁了核武,但才没过多久,能抵消中子干扰的反中子干扰器被研发出来,其机密又泄露到地球上去了。“尤利乌斯条约”虽禁止将核能做为军事用途,但却无法完全防止;对方既然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只怕是早已不把条约放在眼里……


无视于自己唤醒的这份恐惧,狄兰达尔改以悲痛的表情提议道:


“关于防卫对策,还是请国防委员会提案吧……不过我们今后仍要更加努力,尽可能用对谈来化解紧张情势……”


议长的论调极其理性而和平,有些议员对他的心态颇感不耐,但绝大多数人依然赞同议长的意见。调整者不该失去理性。这份自负根深蒂固地盘踞在他们的心中。


“战端若是以这种形式开启,对那些推落‘尤利乌斯七号’的亡灵而言,无疑是正中下怀。恳请各位议员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于是,议员们暂且都同意了。


他们不能让那场大战再次发生。




一架直升机降落在阿斯哈家的私人停机坪。阿斯兰只在公文包裹装了几件随身用品,便走出房间。卡嘉利已经等在玄关,瞥见阿斯兰一身行装,眼神有些晦暗。阿斯兰走到她面前停下。


“……你跟尤纳?洛玛的事,我知道归知道,”


没来由地这么一句,听得卡嘉利愣了一下。阿斯兰别开眼神,自顾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面说道:


“但我还是不喜欢。”


说着,他抓过卡嘉利的左手,飞快地拿出一只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卡嘉利仍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举起左手看了足足五秒后,扯开了嗓门。


“呃……咦咦咦咦?”


阿斯兰仍然看着别处,隔了一会儿才敢偷看她的表情,但见她惊呆了似的直瞪着自己看,当场又难为情起来,慌张地避开她的眼神。


“你……你,不是、呃……”


卡嘉利自己也结巴个不停,呃了半天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好不容易说了,却是这么一句:


“哪……哪有人这样给戒指的啊!”


阿斯兰失望的应道:


“……抱歉哦!”


这样的对话实在与情境不符。两人总算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噗哧的笑了出来。阿斯兰天生说不出浪漫的情话,卡嘉利也不是会回以柔情的那种女孩。这样反而适合他们。


不过,卡嘉利仍是红了脸注视着手上的戒指,然后抬起头看着她微笑。


“……你要小心点,保持联系哦!”


“卡嘉利你也加油。”


阿斯兰紧紧的抱住她,轻轻一吻,便提起公文包,转身向直升机走去。卡嘉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远。螺旋桨转动,地面扬起一阵风。阿斯兰最后看见卡嘉利依旧带着不安的神色,一个人站在强风中仰望着,她的头发随风飞舞,右手则小心翼翼地覆着左手的戒指,将它贴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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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克斯先生!”


到宇宙港来迎接的奥布大使馆员努力在人潮中找出阿斯兰,向他挥手。阿斯兰此行的身分是卡嘉利派到“殖民地”的特使。辛苦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后,阿斯兰小跑向大使馆员。他在太空梭上已经看到联合国提出的共同声明了。


“不好意思……状况怎么样?”


阿斯兰一开口就问道,却见大使馆员不乐观地摇摇头。


“不理想啊,‘殖民地’的市民们都气炸了。”


那是当然了,阿斯兰想到。站在“殖民地”的观点,“尤尼乌斯七号”的灾祸只是少数罪犯造成的,又不是全民的意志。况且,当地球上的人们还没提出应变之道时,他们已经积极具体的打出防范对策,使地球免于减亡的命运,又在碎片坠落之后伸出援手、救助灾区;现在地球不仅片面开出蛮横的条件,还以战争相逼,任谁都会觉得是恩将仇报。


大使馆员将阿斯兰带出出口,同时进一步解释状况。


“议长仍然一再坚持以对谈寻求解决之道,也要求双方继续交涉……可是批评他软弱的声浪已经开始出现了。”


搭进中央轴的电梯,阿斯兰神情黯然。幸好议长仍然倾向和平解决。他想着,这一趟没来错


——希望没有来错。


“使馆已经向议长说明阿斯哈代表派特使来访,希望尽快安排会谈,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恐怕有点难说……”


大使馆员语带保留,似乎对结果不抱期望。阿斯兰也不禁颓丧。


“我明白了……”


他在焦急的心情驱使下来到“殖民地”,却恐怕无法改变什么。漫长的等待、空泛的会谈——和卡嘉利之前做过的没两样。要是情况不妙,或许连会面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阿斯兰垂眼向外望去,看着那片逐渐接近的人工地表。




“好啦……再来呢?”


吉普列尔从容地在避难室里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萤幕质问道:


“具体的攻击什么时候开始呀?”


这话问得极其轻佻,好像在问舞台秀几时开演似的,但这时讨论的却是开战时刻。猫儿卷起身子趴在吉普列尔的膝上,面前萤幕里的男子显然一脸一不悦。


“哪有这么简单,吉普列尔。你也太性急了些。”


这个语带不耐的壮年男子,便是大西洋联邦的现任总统。


“‘殖民地’还在用各种方法要求继续协商,地球上也还有国家反对那份声明和同盟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太强硬的……”


“啊唷,我不是早讲过了吗?”


吉普列尔厌烦地打断这位总统的话。他膝上的黑猫伸了一个懒腰,跳了下去。


“只要我们一对‘殖民地’发动攻击,这些声音都会消失的。”


听他那副对小孩说教似的口吻,总统的脸色更难看了,却仍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身为地球最大国的代表人物,竟不能反驳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以上的吉普列尔,显见“蓝色宇宙”或其背后的力量有多么庞大。但见吉普列尔继续冷嘲热讽道:


“那些家伙消失之后,这世界还有谁能反抗我们?赤道联合?斯堪地那维那王国?——噢,难道你怕奥布?”


一听到这个国名,总统面有苦色。


“那个家伙……也算是。”


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进攻该国时的惨痛经验吧,尤其是国家军力因奥布普的反击而损失惨重,以致于不久后就被迫撤退。吉普列尔哼了一声,好像全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哼,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国家。”


吉普列尔站起身,悠哉漫步的爬上梯子,一面从木柜里取出酒瓶,一面开口道:


“这世界啊,不过是一套系统罢了。需要有人来创造,也需要有人来管理。”


他一手捧起玻璃杯,另一手为它加进冰块。


“没有人来管理,庭园也会荒芜的。谁都想在自己的庭园里种上喜欢的树、铺上草皮,让花儿开得更美丽,不是吗?杂草就要拔掉。”


这厢说得起劲,那厢却只是板着一张老脸。吉普列尔也没多理采他,继续在杯子里注入醇厚的琥珀色液体。


“可是任由杂草丛生,那还能叫美丽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自由?”


“吉普列尔……”


一脸困惑的总统先生想开口表示意见,却被吉普列尔志得意满地打断。


“管理完善的场所、东西——安全的,任谁都喜欢的嘛。人们以往不断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让世界达到这样的境界吗?建造城市、制作工具,或是制订规则呀。”


人们所期望能缔造出一个有秩序的世界。为了使自己更容易生存,人们又改变环境、设计出各种网路,然后为了使网路顺畅且持续的发挥功能,又制订出规则,并依循它而生活。


“现在我们得到一个机会,可以把这套系统发展成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啊!”


吉普列尔笑得好开心。对他来说,这次的灾难简直求之不得,正像是为打造新秩序而进行的事前准备一样。所谓的调整者,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有碍观瞻的园中杂草,只要能够连根拔除,创新系统的基础就大工告成了。重新塑造一个世界——还有什么工作比它更富创造性、更有意义呢?


他的脑中只有这份春秋大业,早就挤不下别的事情。


“所以,我们就快点出兵打一打、快点进展到下一个好玩的阶段吧。为了我们‘理法’的美丽庭院——为了建构新的世界体系啊,知道吗?”




“现在,我必须向全世界的同胞宣布一项非常重大且令人遗憾的消息……”


大西洋联邦总统所发表的紧急声明传遍了地球和“殖民地”,每个国家的人都屏息听着,就连“智慧女神”上的乘员也不例外,熟睡的乘员甚至被警报给叫起来收看。


“——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我们进行过无数次协商,至今却仍然无法得到令人信服的答复。犯下这场空前恐怖行为的犯罪集团依旧逍遥法外,而‘殖民地’政权的包庇纵容,无疑是对我们莫大威胁。”


画面中,总统的神情就像是遭人背叛的愤恨,向着电视机前的民众痛陈敌人的罪恶,以及此举出于何等的无奈,但对熟知事实真相的真和“智慧女神”船员来说,这根本是天大的闹剧。恐怖分子全被歼灭了,己死的人要怎么引渡?他们甚至能推论,犯人驾驶的机型就是被当时也在场的“柏忌一号”给公绪于世的,如今竟有这般以偏概全、借题发挥,分明是人为的操弄。


“——因此,如同先前的警告,我在此正式向‘殖民地’现行政权通告;自今日上午零时起,地球联合各国即进行武力驱逐。”


“开战……?”


“岂有此理……!”


——又搬出这种指鹿为马、以非为是的说辞……!


两年前的大西洋联邦攻打奥布,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法。仗着大国的声势,巧立连小孩都骗不了的名目,企图以蛮力强迫对方屈服。敌人的这种行为,再次挑起了真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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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宣战通告前不久,建造在“殖民地”前方的札夫特军事太空站陆续有战舰和MS机队出动。和呈短管环状的军事总部相比之下,全长一七0公尺劳亚级军舰也渺小得像玩具船一般,但在其后方巍然现身的船形结构体,却庞大得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是船。


大型航空母舰“罔多瓦”——船身全长达一二OO公尺,俨然是一座活动要塞。单单是MS用的弹射跑道就有十六条之多,内部甚至还可以收容军舰。在这艘巨型母舰里,伊扎克?玫尔正率领着玫尔队待命,准备迎战发自月球基地的地球联合军。评议会虽己动用各种外交手段试图平缓事态,敌军的部队却仍在向“殖民地”一步步挺进,因此防卫体制也不得不采取行动了。战事有可能在部队出发之时就爆发,也有可能只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上好几日。


不幸的是,“罔多瓦”的警报却比预期要来得早太多了。


伊扎克冲出军官室,飞快地前往MS甲板,在半路上遇到迪亚哥。迪亚哥表情苦涩的问道:


“喂,这是开玩笑吧?”


伊扎克没有搭腔,只是向老战友瞪了一眼,继续往驾驶员更衣室去。他也希望这趟行军只是出来虚晃一招。前次大战距今才不过两年,两军当时付出了多大的牺牲,现在竟然又要开战——如果只是个恶劣的玩笑,那该多好!


尽管如是祈祷,那份宣战声明却没有被撤回。敌人将不会自动在眼前消失,那么身为军人的自己,只有克尽护国的义务了。伊扎克换上纯白的驾驶装,和迪亚哥一起跳进各自的座机。


——到头来,居然还是落到这种结果……!


伊扎克强忍着心中的苦意呼叫管制。


“心宿二、新锐一号焦耳队,伊扎克?玫尔出动!”


伊扎克的“斩击型萨克幽灵”射出弱射跑道,背部装备着MM1——M826多头蜥式光束格林机炮,腰部后方则装备着近身战用的MA—MR劈刀式光束战斧。迪亚哥的“炮击型萨克战士”紧接在伊扎克之后飞出——不光是他们,航空母舰的每座闸门都接连射出一架又一架的MS,在空中回旋着奔向前方迫近中的地球联合军舰队。


“第一战斗群即将进入战斗圈。所有机体,自由攻击!”


管制员的声音混着杂讯传来。几乎就在同时,持续接近的两军MS队展开了炮击。无数光条划过漆黑的虚空,还在布署的MS机队随即有数架为之贯穿,转眼间便在爆光炸成碎片。无声的


殊死搏斗越演越烈,哀嚎与闪光声都被封锁在绝对的黑夜中。


光束在真空中不会扩散,因此不管射得多远,它的威力都一样强大。战火初开之际,决定生死的只有运气,与战枝几乎无关,伊扎克却丝毫不畏惧地逆向穿梭在光束的骤雨之间,倏地逼近敌方战线,抽出腰际的光束战斧便朝阵前一架“刃式L”劈去,而且仅在会机时就交将它一斩为二;当爆炸的火光从后方射来时,他已经瞄准了下一个猎物——一架联合的次世代MS,GAT——04“威达”。瞄准镜中的敌机来不及反应,光束格林机炮已经打上了它的驱体。


一架橘色的“萨克”也仅在片刻间便已深入敌阵。只见它的突击枪接连射出光束,向敌舰的庞然船身掠去。不一会儿,轮机部被射穿的战舰便在高高的火焰中四散。


“我们落后给海涅?威斯坦弗斯啦!”


瞥见友军机的活跃,连续击落两架“刃式L”的迪亚哥不忘大声叫好。碰上他们这样的战斗驾驶,自然人仰赖OS辅助的驾驶技术根本难以应付。联合的MS和战舰却是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来,一架击落竟有两架补上。


“可恶!什么嘛!根本没完没了!”


迪亚哥咒骂着,举起份量十足的光束炮对准一艘敌舰。光束笔直地划过空间,从战舰的侧腹贯出,随火光而脱离战线的敌舰后方却有更多的军舰继续挺进。地球联合军原就有数量优势,在这场战斗投入的战力更多达不合常理的程度,扎夫特的驾驶员素质再怎么精良,也难以扳回这种劣势。


“可恶,该死!保持防卫线!”


伊扎克感到一丝焦躁,一面向自己的部队喝叱道:


“让他们看看宇宙是谁的天下!”




开战的景象,在极远的另一处宇宙空间也能窥得一二。


“殖民地”的轨道边缘,有数艘地球联合军阿格曼侬级的战舰停泊在小行星后方。其中一艘名为“纳坦雅胡”的舰桥上,有一名操作员向舰长秉报。


“计划正依照预定进行。作战认可。主队己展开战斗。”


“很好,那我们也行动啰!”


作战进行得很顺利。舰长想到自己担负的使命,脸上堆起满足的笑容。


“这一次我们要让调整者知道,在这蔚蓝纯净的世界里绝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纳坦雅胡”和其僚舰释出了一支数十架“威达”组成的MS机队,每一架机体的双肩都扛着大型的飞弹发射器。这支部队被称为“十字军”,发射器里的每一枚飞弹都印着清晰无比的核能标志。


有一架远距离侦察型“基恩”正在附近宙域哨戒,即刻察觉这支暗渡陈仓的机队,也瞥见它们肩上的巨大飞弹。


这项情报立刻被送往母舰。




“全市己完成港口封锁。”


“警报发布呢?”


“为了避免恐慌,记得要军警也待命。”


命令和报告匆匆地往来于议员和秘书官之间。他们都在艾普立留斯市评议会大楼的议长办公室内。


“问防卫军的司令官——最终防卫线配置得如何?”


狄兰达尔也显得神情紧迫,才刚向秘书官连声指示完,马上又听取电话那头的报告,应对和答复令他忙得不可开交。


“——不,撤离劝告等最后一刻再说,一旦撤离,我们就无处可去了。”


听到狄兰达尔的话,众人都流露出一抹凄切而悲怆的神色,但又听得他语气一转,像是鼓舞众人般的毅然说道:


“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守住‘殖民地’!”


这时,一名秘书官的声音仿佛撒裂了室内哗然的气氛。


“议长!”


在场的人顿时全向秘书官望去,但见他手里握着听筒,脸色灰白如纸。众人当下明白,他们一向不敢在嘴上提起的那份最深沉的恐惧,已经发生了。




“核子攻击队?从极轨道方向?”


全军即刻迎击来自极轨道的敌军核攻击队——看到这通电文,伊扎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说来,另有一支带着核弹的别动队正由完全的死角方向接近“殖民地”?伊扎克不由得张望起四周满满的MS和舰队。


“那这些家伙……难道全是诱饵?”


击落一架“刃式L”之后,迪亚哥也忍不住惨叫一声。


“可恶——!”


伊扎克咆哮着将喷射推进器开到最大。不顾身上承受的强烈加速度,他甚至更提高速度,而迪亚哥以下的其它扎夫特机也转往同样的方向,打算脱离战线。一架“威达”追上来试图阻止他们,迪亚哥马上掉转回去将它射穿。


“伊扎克!快点!”


迪亚哥在后方向他呼叫。


“不能让他们攻击‘殖民地’!”


“还用你说!”


伊扎克回吼道,卯足全力奔驰在宇宙中。




“就快到了,各位。”


在“纳坦雅胡”舰桥上,舰长看着逐渐逼近“殖民地”的MS队。


“就让一切在这一战结束吧——为了我蔚蓝纯净的世界。”


他已经确信成功属于自己。内建有反中子干扰器的核弹已经进入目标射程,就算敌人现在察觉并采取行动,也赶不及飞弹的速度了。


就这样,那帮碍眼的太空怪物将会全数死在我军的神之铁槌之下;是的,只要再过几分钟——


却在这时,操作员的报告给舰长泼了一盆冷水。


“红二二β有三艘纳斯卡级!其中一艘有没见过的装备!”


舰长立刻望向萤幕上映出的光学影像,心想那恐怕是十字军部队惊动而出来迎击的。只不过,区区三艘战舰纵使挡得住MS,也不可能拦截所有的核弹。


话说回来,中间的那艘纳斯卡级的确看起来怪怪的,其舰首前方多了一根长长的突出物,连着好几层细长的羽状板,有点像复叶的直升机螺旋桨。那会是什么兵器呢?目睹敌舰的怪装备,“纳坦雅胡”上没有人猜得出它的用途。


整齐排列在那部装备上的羽状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振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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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伊扎克的视野总算捕捉到那些机影时,领头的“威达”已经发射了飞弹。


“可恶——!来不及了!”


他简直急得快要疯掉了,但还是全力攻向飞弹,只可惜距离实在太远。飞弹穿过一道接连射出的光束,笔直地朝向缓缓自转中的巨大沙漏群飞去。那儿有数十多万的同胞生活着,而保护壁虽然能够阻隔宇宙辐射和绝对零度的真空,却无法承受任何一枚核弹的爆炸威力——一如“尤利乌斯七号”的悲剧。


“啊啊——!”


伊扎克想到自己即将看见的光景,悲痛得无法自抑。


已经无计可施。这儿再也没有曾像彗星般出现、为他们挡下核弹的那群人!


就在此时,正在接近的一艘纳斯卡级舰首迸出白光。


几乎在那片光芒照射的同时,即将撞上卫星外壁的核弹爆出了闪光;不只是已发射的飞弹,连那批MS部队肩上的飞弹发射器也全数被阵阵白光所包围,其后方的地球军舰腹部亦绽射出同样的亮光。膨胀的光球转眼间便吞噬了那些MS和船舰。


伊扎克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不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眩目白光散去后,曾经是敌军布署的那片宇宙已经空无一物。




从萤幕上发出的白光,遮覆了办公室里的每一双眼睛。


中子溃散器——只是一具装备在纳斯卡级的装置,便令那里所有的核弹自动爆炸了。


人人都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没有人注意到狄兰达尔脸上有个一闪即逝的奇妙表情——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相称的从容笑意。


“核弹全数被击破,敌军也完全消灭了!”


安静的室内响起秘书官转达的前线报告,议员们顿时轻了一口气。他们又一次避过了这场始料未及的核子危机。


“量子透镜己蒸发,溃散器制动开启。系统功能正在停止。”


中子的高速运动会引发核子分裂,而中子溃散器能刺激核分裂使其失控,等于是从外部引爆核弹。说起来,它的照射范围有限,且必须在无重力状态下才能运作,再加上照射一次就要停机一次,有可能在下一次照射之前就遇上第二波核子攻击,因此运用度还谈不上稳定。


不过,这项装置的意义极为重大。它不单单防堵了此次攻击,也给了地球联合军一个警告;若敢再带着核弹接近“殖民地”,遭受烈火焚身的将是他们自己。如此一来,堪称最大威胁的核子攻击便能再度受到封锁。


“真是的……受不了!”


想到这场防于未燃的悲剧,一名议员忿忿骂了一声。


“幸好中子溃散器及时赶上。”


“还真是可贵的一击啊!下次恐怕……”


眼见众人纷纷吐露心中的安慰,狄兰达尔做了一个结语。


“我们姑且期望……愿事情能就此告一段落吧!”




阿斯兰也在同一栋大楼中。从使馆要求与议长面谈算起,已经过了数小时。在这段时间中,


港口被封锁、全市也发布戒严令,看样子是与地球联合军发生了冲突,此间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同行的大使馆员早己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百遍,坐立难安得像一头动物园里的熊。阿斯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出去一下……洗个脸。”


让脑袋冷静冷静好了。自己虽是怀着满腔热诚而来,但在这种情况下,狄兰达尔一定也正忙得无法抽身,看看情况,也许明天再来会比较好……


在洗手柜洗把脸,感觉才稍微清爽了点。阿斯兰来到走廊上,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交谈的声音,他凝神听去,只觉得那个声音无比清澈。


“——好的,可以。我都清楚了。还有多少时间?”


阿斯兰不由自主地转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个任谁听过一次便不会再弄错的声音——但是……?


“那么,你能再确定一次啰……”


一弯过转角,粉红色的长发跃入视线,当场令阿斯兰错愕地呆立。


“拉克丝……?”


台阶上,粉红发的少女正在和两名男子谈话,被他的声音引得转过头来——细致雪白的肌肤、柔和纤细的轮廓,身旁还有红色的哈罗——那分明是拉克丝。拉克丝认出了他,立刻灿烂地笑了起来,随即轻盈地跑下台阶。


“阿斯兰!”


这声呼唤也无庸置疑。却见少女飞身跑来一扑、阿斯兰便反射性的抱住了她。眼前尽是粉红色的发丝。


“啊,我好高兴!你终于来了!”


“啊、咦……?呃……?”


阿斯兰搞不懂。拉克丝应该在奥布才对,自己不久前才在淤能碁吕岛和她道别,怎么突然就跑来这儿了?为什么?


愣了半晌,阿斯兰才问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拉克丝笑得好开心,又紧紧抱住他。


“人家一直在等你呀。等你来……”


有一种不明究理的异样感在心中升起。打从订婚的那一天起,拉克丝对他从来不曾这样亲昵过……


阿斯兰的困惑还在脑中盘旋,便听得陪同她的男性谨慎地唤了一声:


“拉克丝小姐。”


“噢,是,我知道了!”


在催促之下,拉克丝便放开了阿斯兰,又向他嫣然一笑。


“那我们晚点见……不过,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高兴,阿斯兰。”


说完,她就转身走开,跟着那两名男子一起走远了。红色哈罗骨碌地滚在她的身后跟着。阿斯兰仍然有些茫然,只能目送她的背影,连叫住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唷,阿雷克斯?”


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了他一声,阿斯兰吓了一跳。回过身去,原来是笑容可掬的狄兰达尔议长。


“对了,我跟你约了会面是吧?哎,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哦……啊,不会……那个……”


阿斯兰想打听刚才看见的少女,却又莫名迟疑了,这倒引得狄兰达尔也有些不解。


“怎么了呢?”


“不……没什么。”


阿斯兰含糊以对。隐隐约约地,他竟觉得自己刚才看见的是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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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会?”


阿斯兰总算能和狄兰达尔面对面好好谈了,地球联合军动用核武的消息却令阿斯兰不由得失声叫出。但见狄兰达尔叹了一口气,状极疲惫地说:


“——我也很想这么问,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他用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显示器,映出新闻节目的画面。主播读稿的声音听来十分急迫。


“重覆为各位播报一次。昨天下午,以大西洋联邦为首的地球联合各国向我国发布宣战通告,并于战斗开始约一小时后,以飞弹进行核子攻击……”


阿斯兰看着画面切换成记录战斗过程的影片——先是以望远镜头摄得的MS战,接着便看到装载着的地球军MS机队出现。看到这儿,阿斯兰倒抽了一口气,但见那些“威达”发射的飞弹随即化成一片片白光。


“……所幸,负责防卫的扎夫特在狄兰达尔最高评议会议长的指挥下,成功的在最终防卫线击毁核弹——”


实在太不可思议——那段影片中令人不解的爆炸景象,让阿斯兰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主播又说:


“——目前,地球军已经撤退到月球基地,并也停止攻击,但情势仍然十分紧张。”


——那些人在搞什么鬼……


阿斯兰努力抵挡心中那股虚脱般的乏力感。他虽然清楚战争是怎么回事,亲眼目睹它的发生,却仍然令他战怵不己,特别是发现地球联合军如此不择手段、根本就打算要藉这一战消灭全‘殖民地’之后。


这下子轮到“殖民地”群情激愤了。事情已经难有转寰的余地,阿斯兰来得太迟了。


“你来坐吧,阿雷克斯。”


听到这一声关切的招呼,阿斯兰才回过神,见狄兰达尔正示意他坐下。


“冷静点。至少事情暂时结束了。”


阿斯兰仍无法从震惊中恢复,便只有依言坐下。


“当然……我们事前并非没料想过,但毕竟还是很受打击……想不到他们竟会这样强迫开战,而且二话不说就发射了核弹……”


狄兰达尔也忍不住语带苦涩。阿斯兰听着,只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麻痹。


“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就已经够不合常理了,再加上这种行为……这样的战争根本太离谱了。”


阿斯兰像被带动似的点点头。这是单方面的暴虐。不过,战争不本来就这么回事吗?天底下没有合理而光明正大的战争。就算有,也不过是某一方——或双方——巧妙伪装过的。


“——联合目前暂时撤军了,但我不认为他们会善罢甘休……”


狄兰达尔一句一句慢慢思忖着,像是要摸索出个什么结论。


“这次倒换我们民心大乱了。虽说是挡住了,可是再度面临核弹威胁……”


这话刺中了阿斯兰的心。


为什么要下此毒手——这是“尤利乌斯七号”坠落之受害者的心声。承受了痛苦的人们众口齐声地怨恨那些施予痛苦的人。


如今,“殖民地”的国民将发出不平之鸣——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问题才要开始呢……”


听着狄兰达尔的话里混着叹息,阿斯兰终于按捺不住的抬起头。


“议长,那么……!”


对方望向他,像是重又想起他的存在似的。阿斯兰努力寻找适当的措词:


“那么‘殖民地’……经过这次攻击……和宣战通告之后……您打算怎么应付呢……?”


一时情急,他说话也结巴起来。看见阿斯兰脸上有求助般的神情,议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若因此而决定报复,那么世界又将化为泥沼般的战场……这个道理我懂。当然,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这个人果然是懂的。他和自己一样,担忧世界将沉沦于泥沼深渊。


这一刻,梦幻的期待在阿斯兰心底乍现光芒,但是下一句话打碎了它。


“——只不过,事态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知道的人会愈来愈多,到时就众怒难犯了——他们一定不愿意原谅这种行为的。你要我怎么办呢?”


在狄兰达尔的注视下,阿斯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局势已经往前次大战那样的进程演变,我能怎么制止呢?核弹已经再一次威胁到我们的生命了啊!”


他说的是不折不扣的事实。阿斯兰可以体会,国民绝不会就此息怒的,但他还是尽全力劝说。


“可是……还是请您设法阻止吧!议长……!”


眼见议长的神情有一丝冷漠,阿斯兰的心回到了两年前。当时他只身前往国防本部,试图改变身为议长的父亲的想法,而今会不会和当年一样,到最后仍无法使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鼓起几欲挫折的心情,阿斯兰吐露了心底的想法。


“若是只被愤怒和仇恨左右,一味的互相残杀,那是不行的!这样下去……全世界又要陷入一场谁也得不到好处的战争中,求求您,一定要阻止这种后果……!”


“阿雷克斯……”


“我……我是阿斯兰·萨拉!”


打断狄兰达尔的劝慰,阿斯兰的思绪终于无法遏抑。


“就是在两年前把战火扩大到难以收拾,甚至在全世界散布愚蠢至极的仇恨意识的那个派屈克的儿子!”


话一说出口,阿斯兰顿觉心中的堤防溃决。心中纠结己久的那些晦暗思绪,澎湃着寻求宣泄。


“我相信父亲的话是对的!我上战场夺走敌人的生命,和我的好友厮杀……甚至在我察觉有异的时候仍没有任何阻止,结果失去了一切……!”


过去的种种惨痛教训都在他的脑海中盘绕着;伙伴们的死、因那些生命消逝而引发的憎恨、对基拉的杀意——还有,当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杀了他的那一刹那……卡嘉利当时哭喊着,这样就能得到最后的和平吗?不可能的。等在战争终点的不会是和平,只会是一片完全毁灭的不毛焦土。阿斯兰领悟到这种后果,才决定去阻止父亲的愚行,却还是什么也无法改变。


阿斯兰充满懊恼地叫着。


是自己的父亲招致了这等事态;他才是这一切惨剧的元凶。


“……可是!竟然还有人被我父亲的那种言论摆布,然后……让结果演变到这个地步……!”


“绝不能再让一切重演!那实在……”


阿斯兰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激动的喘着气。犹如全力疾跑之后的疲累,他靠在椅背上,别过脸去。


默默听他说完之后,狄兰达尔才平静地开口:


“我听真他们说过,‘尤利乌斯七号’的那些犯人们……”


阿斯兰的身子隐约一僵,但听得狄兰达尔的声音里充满关怀之情。


“看来,那又让你受了一次煎熬……”


“不,不会。我反而觉得知道比较好,”


阿斯兰连忙答道,像是拒绝他的同情。


“否则我又要被蒙在鼓里,永远都不明白真象……”


“不是,我不要那个意思。阿斯兰,你不需要为了他们而自责。”


狄兰达尔探身向前,沉声地安慰道:


“你会对萨拉议长抱持着全盘否定的成见,也许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阿斯兰不禁瞪着他。狄兰达尔这么说,难道是指父亲并没有错吗?可是在战后否定父亲的行动、选择有宥和之路的明明是他啊!


父亲做错了,一个企图消灭地球所有生命的人,他的做法有哪一点合理?


然而,狄兰达尔的话却像是要打动阿斯兰顽固的心。


“只不过,就萨拉议长而言,他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好战的吧?或许他的做法是有些偏差了,可是……追本溯源来说,他一切的举动也是基于保护‘殖民地’、保护我们,为了创造更美好的世界才是。”


阿斯兰开始有些挣扎。


这话也没有说错……父亲也只是选择了他认为对的道路而努力着,起码他仍是深爱国家,也愿意保护它的。阿斯兰并不质疑父亲的这份心意。


“——很多人都是这样,虽然有那份心意,最后却做了错误的决定。而那些错误的言论或思想,也末必就能完整无误的传达出去,因为听者也是用自己的想法和观念去解读那些讯息的嘛!”


“议长……”


阿斯兰这才明白狄兰达尔是在安慰自己,一时有些沮丧,想要婉拒他的好意,却见狄兰达尔态度极其冷静,继续向他分析道:


“‘尤利乌斯七号’的犯人们只不过是利用了萨拉议长的话,好使自己的动机正常化罢了。他们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因为在他们心中,萨拉议长说不定就是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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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从没有用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件事,一时不禁睁大了眼,听得入神。


“所以,怎么可以连你都被那种言论影响了呢?他们是他们,萨拉议长是萨拉议长——而你是你啊。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不可思议地,这些话渐渐的将阿斯兰心底温暖起来。没错……父亲是父亲,自己是自己,所以阿斯兰否定了父亲的做法,选择走上违抗他的道路。理智上明明知道这一点,情感上却一直没有接受,一定是希望有人能对自己说出这些话。


“不要把那种事情当成亏欠,你对谁都不亏欠什么。”


阿斯兰一心一意的听着,认真接纳了对方说的话。狄兰达尔慈祥一笑。


“你看,你现在不是为了防止战火再度发生,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了吗?——这样就够了。别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阿斯兰像个孩子般的低着头,不再像刚才那般冲动。回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怀有满腔的罪恶感,所以失去冷静、一个劲儿的穷着急,若是这种心态,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不安而己。现在不是为个人思虑而妄自冲动的时候。


“话说回来,你今天能像这样的来到这儿,我还是很高兴啊,阿斯兰。”


像是要鼓舞阿斯兰的精神,狄兰达尔露了一个诚挚的笑容。


“不,那是……”


“只要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意,一定能拯救世界的。别人或许笑我是个梦想家,但这的确是我的信念。”


听到这里,阿斯兰的胸中一热。这么说来,自己和伙伴们也是梦想家了。这位议长果然和他们拥有相同的理念。只见狄兰达尔柔和的神情中流露着决心,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这份信念,我们一定要超越现在的难关……”


阿斯兰仿佛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回报。和父亲在两年前决裂那天的结局,似乎已在此刻被改写了。


他静静坐着,却有一股不合时宜的满足感油然而生。面前的显示幕仍然开着,新闻画面上却有了一头粉红色的长发摇曳,忽地掳获了他的视线。


“各位!”


阿斯兰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大大的显示幕上,映的正是拉克丝楚楚动人的身影。


“我是拉克丝·克莱因。恳请各位静下心来听我说。”


阿斯兰忘了言语,只是怔怔地盯着萤幕上的少女。看见他的样子,狄兰达尔浅浅一笑,但没说什么。


“日前的‘尤利乌斯七号’事件,以及因而衍生出来的地球联合宣战通告、和昨天的攻击行动,都是令人万分痛心的事情。再次突然遭到核弹的攻击,我也和各位同样的感到震惊和气愤。”


那么,刚才在这栋大楼里遇见的果真是拉克丝?——阿斯兰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继续注视着画面。


“——但是,我在此请求各位,此刻仍要静下心来,保持理智。”


轻甩着粉红色的秀发,少女朗声向全民呼吁着,一如她在前次大战中遭派屈克以叛国罪名通缉后在地下电台所做的那般。只不过——


“被愤怒主宰、呼喊恨意,将会引来另一场战争。”


——不是。这不是拉克丝。


阿斯兰确定之后,随即惊愕起来,便转头向狄兰达尔看去。却见对方做了一个苦笑。


“为了避免事态继续恶化,最高评议会正在尽最大的努力。议会永远崇尚和平。至今仍坚持寻求更理想的道路,并不轻言放弃。因此,恳请各位一定要相信他们。也相信议会的代表,狄兰达尔议长……这一刻,且让我们静下心来……”


没等少女那宛如选举站台的演说结束,狄兰达尔便自嘲也似的开口:


“你就笑吧,无所谓的。”


阿斯兰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他倒也没有回避,只是微微一笑。


“你当然知道的,对吧?”


“啊……”


阿斯兰再次望向电视。


——那……这个少女,果然不是……?


“说来真是丢脸,我竟也要靠这种小把戏……可是,能怎么办呢?她的影响力不小啊,甚至远比我要大得多了。”


阿斯兰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在画面中微笑的拉克丝。


——这是……冒牌的……?


少女以清澈的嗓音唱起歌来。那歌声也和拉克丝的如出一辙。


战后,拉克丝的声望仍然不减,尤其在派屈克被打成战犯后,曾倡导和平的她顿时形象大增,更多人拜倒在她的人格魅力之下。的确,比起听一个政治家讲大道理,民众更愿意听拉克丝的话,但当政者就这么利用一个假的拉克丝来欺瞒人民吗?


“……我也觉得是笑话,可是我现在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狄兰达尔望向困惑的阿斯兰。


“同时,也像我需要你的力量一样。”


“我的……?”


阿斯兰一时不明究理,,也忘了自己曾经对他的不信任。只见狄兰达尔微微一笑,走出桌子,步向门口。


“跟我去看看吧。”


仿佛被他的气势所摄服,阿斯兰答应了。




狄兰达尔带着阿斯兰来到一处军事气息浓厚的机构,显然不是持外国身份的他应该涉足的场所。不过狄兰达尔似乎并不介意,也不解释什么,一径领着他往前走。阿斯兰有些迟疑,但也只能跟着。


来到一座闸门前,几名扎夫特士兵已等在门前,大概是接获通知。见狄兰达尔点头示意后,士兵们便以卡片钥匙替两人开启了闸门。阿斯兰一踏入门内,便为眼前的景物一呆。


机库中,一具庞大的人型兵器沐浴在灯光下,周身呈未启动模式的铁灰色;从它头上的一对角、一双眼和直线型的机身看来,应该和“脉冲高达”等新型机属于同一系列。它的头顶还有一个角状突起,背部有个大型推进器。呈倒三角型外凸的两侧肩头备有光剑状的物品,肩后方则各有一管加长的炮身,可能是光束炮。


“ZGMF—X23S‘救世主高达’——性能虽然不同,但是和‘混沌高达’、‘盖亚高达’与‘深渊高达’那三架几乎是同时期开发的。”


狄兰达尔仰头看着它,略带自豪地解释完后,转向阿斯兰。


“若说我希望把这架MS托付给你……你会怎么做?”


阿斯兰的警戒心立刻浮现。


“……您是什么意思?要我再回到扎夫特?”


他以僵硬的语气反问,却见狄兰达尔随便摇了摇头,好像突然没劲似的。


“嗯!……不是,就只是我说的那样而己,托付给你就好——唉,要是从手续上来讲,也许该那么做就是了。”


问题哪有这么简单。阿斯兰身上还有一条逃兵罪,况且又是派屈克的儿子,就算是议长这么说,像自己这样的人也应该没资格保管如此精良的战机才是。


更重要的事,阿斯兰至今仍然对驾驶MS一事怀有强烈的排斥意识;又加上刚才看见的“拉克丝·克莱因”。


眼见阿斯兰面露疑色的看着自己,狄兰达尔便像吐露心声似的说道:


“面对这次的事情,我的想法就像我的拉克丝·克莱因刚才说的一样。可是别人——各式各样的人和组织……处在那样错综复杂的思绪下,我很难让事情朝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去走……”


这是事实,阿斯兰也亲眼目睹过。在奥布,卡嘉利的意见也往往被各方人士的考虑推翻而遭到打消。


“所以,我总是希望思想相同的人能够站在同一阵线。”


狄兰达尔直视阿斯兰,眼神十分直挚。


“我当然想尽量避免战争,但总不能就此束手而任由别人来消灭我们——所以,为了那最后关头,我希望你也能成为有力量的存在啊!”


“议长……”


他明白议长的话,可是——阿斯兰不愿意再拥有力量了。不是害怕战场,而是厌恶杀人。但是,原因不仅只于此。


拥有力量本身就是可怕。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该为何而战、又要如何而战。这样的自己若得到力量,只怕又会像当时恨不得杀死基拉那样误伤了某个人。那太可怕了。


却听得狄兰达尔语意坚定而沉稳的说:


“你经历过前次战争,也为令尊的作为而烦恼、痛苦过,我想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应该都不会再走错路了吧!”


阿斯兰惊讶的看着狄兰达尔,但见他的眼神仿佛已看透一切,也正注视着自己。


“要是我们走错了,你也要导正我们……遗憾的是,导正错误也需要力量,是吧?……”


正因为纷争不休,所以才需要力量——这是议长曾经说过的话。


处在争端中,没有人会听一个不具力量的人所说的话。倘若有朝一日,这世上不再有纷争,那也许表示众己一致服从于正道与公理。但目前是不可能的。


狄兰达尔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就这样,阿斯兰的心意也因他的提议而动摇了。需要力量——阿斯兰确实曾这么想过。无论是在“智慧女神”的舰桥上,想到自己只能坐视时;或是站在卡嘉利的身后,却只能默默看着她为世界局势忧叹时——是的,他确实想过。


阿斯兰仍然不敢轻信狄兰达尔。但是他也说了,正因为如此,在他们走错路的时候,阿斯兰可以运用这份力量予以导正。


阿斯兰再次仰望那架名为“救世主高达”的机体,眼光已和刚才不同。


“我是临时提起,不会要你马上下定决心的。”


狄兰达尔又补上一句,音调仍是一派沉稳。


“不过,你能做的、你想做的——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是。”


他的声音里隐含对阿斯兰的一份信赖。阿斯兰心中涌起很大的波动,有些意念似乎不再那么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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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回旅馆后,阿斯兰仍然思索着方才种种与狄兰达尔议长的提议,一面踏进了门厅。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静悄悄的大堂里还有别人,直到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


“啊!阿斯兰!”


他吃惊地抬眼望去,随即看见那个粉色长发的少女。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说着,拉克丝——不,是扮演拉克丝的那名少女,便欢天喜地的扑进阿斯兰的怀里,仿佛十足的天经地义。


“呃……啊,你……那个。”


眼见阿斯兰举措无度,少女便促狭地向他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我叫米亚啦!米亚?坎贝尔。不过有别人在的时候就要叫我拉克丝唷!”


明白这话的意思后,阿斯兰不由得失望地别过视线。他可不想在这场闹剧里轧一角。那个名叫米亚的少女却还是挽着他的手,好像一点儿也没注意到阿斯兰的表情。


“哎,你还没吃饭吧?对吧?我们一起吃吧!”


“啊?不,那个……”


面对她一个劲儿的邀约,阿斯兰还在犹豫,人却已被她拉着走进了电梯。


“阿斯兰,你是拉克丝的未婚夫吧?”


“不,那个已经……”


是过去式了。原是双方家长为儿女订下的亲事,却因为两个父亲间的政治立场相异,派屈克便将拉克丝的父亲西盖尔?克莱因和拉克丝本人视为叛国者,然后——此外,在他们都发现了彼此真正的心灵伴侣后,两人的关系又变得像是盟友一般。


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米亚的这么一问,倒令阿斯兰对她的态度不再感到别扭了。她既是扮演拉克丝,面对阿斯兰时自己也是在演一个“未婚妻”了。


“我看看哦,你喜欢吃肉呢?还是吃鱼?”


走进顶楼的餐厅,两人被领往贵宾包厢。米亚看着菜单,开心笑着对他说话。阿斯兰心里暗暗厌烦,却还是忍不住往她的脸看去:柔和的脸庞、娇秀的表情、清澈的声音——和那个曾是自己未婚妻、又曾相伴渡过一段时日的少女竟一模一样。他不忍心冰冷的拒绝她,只好默默的在她对面坐着。


“啊,对了。人家今天的演说,你看到了吗?”


“呃……”


米亚热切地探身向前,表情认真地直视着阿斯兰的脸。


“怎么样?像不像?”


这种问法简直是少根筋,阿斯兰当下答不出来。单单是在这种场合谈这个,他就有一种出卖拉克丝、甚至出卖了受骗的民众的感觉。


她和拉克丝无疑是同一模子刻出来的。五官或许经过整形,但她的声音、表演和几个小动作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此刻的蜜雅流露出本性,给人的印象便与拉克丝本人有些不同,但对一向只在萤幕上看见拉克线的人们而言,她的演技应该能轻易地骗过他们。不过,也许是阿斯兰自己不愿承认吧!


正寻思时,却见米亚兀地消沉。


“不像……是吗?”


“啊,不,不会……不会啦!”


一见她悲伤的表情,阿斯兰不自觉兴起歉意,含糊以对。


“啊,真的?”


米亚立刻怀着期待的眼神又探过桌面。在半强迫似的气氛下,阿斯兰只好点头。


“是啊,很像啊。呃……几乎跟本人……没什么分别了。”


说着说着,阿斯兰越发觉得自己成了这桩诈欺案的帮凶,便又难过的陷入沉默,却见米亚兴高采烈地拉高了声调,仿佛连他的不满都能一扫而空。


“哎呀,我好高兴!太好了……能听到你这么说,人家真的太高兴了!”


感应到她的喜悦,红色哈罗也转动起来。这只球型的机器宠物原是阿斯兰送给拉克丝的礼物,但眼前这个应该也是仿的吧,做得相当精巧。


几乎就要相信议长所言的阿斯兰,唯独对这件事无法释怀。这个少女也是,对于自己假冒拉克丝欺骗民众一事,难道她都没有罪恶感?


“跟你说哦,其实人家一直都是拉克丝小姐的迷呢!”


不同于扮演拉克丝时,米亚此刻说话快嘴快舌地。


“我也喜欢她的歌,所以常常唱,结果就有人说我的声音很像她……”


餐点端上桌了。她一面津津有味的吃着,一面冲着阿斯兰笑嘻嘻。可是阿斯兰却提不起什么食欲,只有勉强应和她的话。


“然后呀,有一天,议长突然就叫我去……”


“要你做这个?”


阿斯兰故意夹带了一点点不敢恭维的意味,但见米亚竟坦率地猛点头。


“是!议长说,‘殖民地’现在需要你的力量——所以啦——”


这跟议长对阿斯兰说的话一样。莫名感到一丝苦涩,他别过脸说道:


“……应该不是你的吧,是拉克丝的。”


“是呀,可是现在……不对,不只是现在啦,大家永远都需要拉克丝小姐的。”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纯粹如祈祷般的温情,阿斯兰不由得打量起她的表情。


“那么坚强、又美丽、又温柔……”


米亚以憧憬的眼神看着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随即略显寂寥地说:


“…米亚就没什么人要了。”


“啊……”


阿斯兰顿时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后悔,却见米亚已经先恢复开朗的神情,依旧热切地对他说:


“所以,只有现在也没关系。拉克丝小姐现在不在,而人家能代替她帮上议长和大家的忙,人家就很高兴了。”


“米亚……小姐。”


阿斯兰对她有些改观了。她也正用她的方式为阻止战争而付出心力。姑且不论手段如何,她的热诚与积极打动了阿斯兰的心。


“能见到你,人家也真的好开心。”


米亚红着脸说道,又忍不住将整个身子探过桌面。


“阿斯兰,你对拉克丝小姐一定很了解吧?那,请你告诉我,她平常都是什么样子?她喜欢怎样的东西……我想想,还有,她不擅长什么呢?她又擅长什么……”


像这样的少女,也正为了同一份目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她能做的事。阿斯兰的心意又动摇了。


坦白说,米亚所做的事情并不值得称赞。但是为达目的,也许有时就是无法选择手段。同样的,自己也是。


至少,自己在这儿是被需要的。


——你在那里要做什么?


真的质问仍在耳边回荡。奥布有卡嘉利在等着,那里却没有阿斯兰能做的事。


——你所能做的、你想做的……你自己最清楚。


阿斯兰仍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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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ASE 05

“这可不是开玩笑啊,吉普列尔,”


萤幕中,男人们个个以明显的轻蔑神情看着吉普列尔。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原本整洁优雅的避难室,如今却有狂风扫过一般的狼籍。碎玻璃散落一地,翻倒的酒瓶流出酒液,将绒毯染得脏兮兮,吉普列尔自己则颓懒地躺在椅子里,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显得发青。


“不过,哎,这回可狠狠让人家摆了一道啊!”


“扎夫特的那种兵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子们没理会他的沉默,径自在那儿互说风凉话。


“意气风发的喊出了宣战通告,结果迎面捱了一拳就黯然退场啦?你写的剧本该不是一出闹剧吧?”


听着一连串无情的批判,吉普列尔紧紧抓着椅子扶手。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应该在开战的同时就一口气解决的——这原是吉普列尔所设想的剧本,所以他才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才让大西洋联邦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配合了。战事拖长了会对仍受“尤利乌斯七号”之害的地球联合不利,引发各种后续问题,速战速决才是此次开战的大原则。


“这下子,大西洋联邦那小鬼跌得可重了。”


这些人泰然自若,把世界最大国的总统叫做“小鬼”。


“要向地表扎夫特基地进攻的部队,现在还在待命,是吧?”


在进军“殖民地”之际,地面部队也同时行动,并包围了卡潘塔利亚和直布罗陀。照计划,当核弹被射向“殖民地”后,那些部队也将同步讨伐地球上的“残党”,不料第一阶段失败,失去了第二阶段攻击的时机,地面部队只好无所事事的等待下一个命令。


“拳头挥得那么高,就这么放下来逃跑,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柄哦?”


男人们继续嘲弄似的谈笑。有一人朝吉普列尔瞄了一眼。


“……唷,怎么啦?”


“我们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找个人来负责一下?——吉普列尔,找你怎么样?”


这段话里隐含的意味,令吉普列尔的脊背一寒。对这些萤幕中的男人们而言,把他从“蓝色宇宙”的盟主宝座拉下来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才是真正支配这个世界的幕后黑手——一个名为“logos”的组织之代表人物。吉普列尔虽然有本事驱动联合军,却也不过是拿这些人当做后台,做他们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是,一切都是那些调整者的错。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魔术,居然能使我方的核弹全部失效!搞这种小聪明,还害自己落到这么丢脸的窘境,全是那些宇宙怪物搞出来的!


失势的恐怖感随即被这股焦躁的愤怒所取代。吉普列尔忘了原先的怯懦,歇斯底里的向那些人吼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这场战争愈来愈必须打赢了!”


而对他的气魄,那些人暂且收声,给了吉普列尔继续放言的机会。


“那种武器把我们的核弹一瞬间全消灭了……!宇宙里有怪物拿着那种玩意,真不懂你们怎么能这么放心?”


关于那种神秘兵器,他们还没有接获任何情报,只知道它不只摧毁了已发射的核弹,连同存放在战舰仓库里的也一并引爆了,两者却没有直接接触。这意思就是,说不定那些人现在甚至可以自由引爆地球上的核子物质,对居住在地表的人而言,岂不成了恶梦一般的威胁?


“我们要继续打呀!回到之前的计划——不!应该要更加强化!”


受伤的自尊心和对敌人的厌恶与憎恨,在他脸上混杂出诡异的光彩。像是在鼓动面前的人,吉普列尔嚎叫道:


“这次绝对要狠狠打倒他们,完全剥夺他们的力量,否则誓不罢休!”


此辱怎可不报——!


在吉普列尔的脑中,对敌人的恨意早已远远凌驾于冷静的计算。




“那么,‘殖民地’最高评议会经全体议员的同意,通过国防委员会的提案。”


约当同时,“殖民地”最高评议会的议场里也做出了一个决定。提案获准的国防委员长达科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而始终持反对意见的狄兰达尔议长则显十分心痛。


这一刻,“殖民地”也选择对地球联合动用武力了。


“但是!”


暂且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议长们纷纷交头接耳,神情轻松了许多。狄兰达尔再度开口,引来全场众人的关注。


“恳请各位绝不要忘记,我方此举,只是积极的行使自卫权!”


狄兰达尔环顾众人,试图提醒他们。


“感情用事、过度扩大战火,都会重蹈前次大战的覆辙!”


议员们对他的耳提面命都显得有些厌烦,表情也略显冷淡,但是狄兰达尔说得对,纵使动用武力,仍以慎重的控制为最重要;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认为那是可以受到控制的。


最后,又听得狄兰达尔议长祈祷般的说道:


“——现在,愿我们再次拾起的枪,能真正结束所有的战争……我衷心期盼……”




“不行、不行、不行!”


在奥布,卡嘉利仍在孤军奋战。面对在座的阁员们,她气愤不已地大叫着。


“别开玩笑!不管对方说什么,现在怎么能缔结这种同盟关系呢!”


自联合国发布宣战通告以来,卡嘉利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开战,然而她的努力终究无效,战端还是开启了。时代已经急速地往下坡走去,继之压在她肩头上的,是被迫决定祖国要选哪一边站。


令她难以相信的,是乌纳特?埃玛?圣兰及其率领的阁员们仍犹执着于与大西洋联邦结盟。眼见卡嘉利如此坚决抗拒,乌纳特满面愁容地向她说道:


“可是,代表……”


“大西洋联邦做了什么,你们不也亲眼看见了吗?片面向人家宣战,还发动核弹攻击啊!”


卡嘉利义愤填膺地对他吼回去,几乎气得发抖。


“跟那种国家谈什么安全保障!现在根本就是这个大西洋联邦在威胁世界安全啊!明知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跟它联手?”


阁员们纷纷出言平息她的怒意,却见尤纳倏地站起身来。


“如此幼稚的主张,希望您能收回!”


他气势凌人地看着卡嘉利,接着便回答她的问题:


“既然您问了为什么,我就回答您吧——正因为它是那种国家啊,代表。”


阁员间立刻兴起一片赞同之声。卡嘉利不禁愕然,只听得尤纳的语调十分轻蔑,却是毫不客气地:


“大西洋联邦的做法确实太过强势,但是这一点,请恕我失礼,不必代表您再三提醒,我们也早就明白了。”


卡嘉利甚至忘了反驳,只是愣在那儿。尤纳一向像个跟屁虫似的,今天的态度却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甚至觉得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结盟……?


尤纳继续咄咄逼人。


“然后,所以?你说,奥布今后何去何从呢?拒绝这份盟约,不跟地球各国合作,只认同宇宙中相隔千里的‘殖民地’为友邦……又要在这个行星上自我孤立、自成一国吗?”


“不是!”


“只要自己的国家和平安全就好,不必向其它受灾各国伸出援手吗?”


“不是!”


为什么是这样?卡嘉利的意思并非如此,却见阁员们全都拿一副厌烦的表情看着她,好像她在发小孩子脾气似的。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人懂?为什么放任那些人将世界分为敌我、不择手段、一再重覆愚蠢的过错——不,甚至还要助纣为虐?她急得简直想哭喊。


“那么,您说我们要怎么做呢?”


尤纳严厉地问道:卡嘉利几乎被他的气势压倒,但还是努力挤出话来:


“奥布……奥布要像以往那样,坚守中立,不苟同于他国……!”


“然后再让国土沦陷吗?……像乌兹米大人那样。”


低低吐出这一句的,是达树?真岛。卡嘉利当下大为震惊。


“——我没那么说!”


她扯着喉咙咆哮起来,双手敲在桌上。谁都不准把父亲说成那样!


“可是就是眼前的情况,若是处理不善,就有可能再次演变成那样啊!”


乌纳特抓准时机趁隙切入道。


“代表,您期望和平与国家安全的这份心情,我们也是一样的,所以才会提出结盟案。”


“乌纳特……”


卡嘉利己渐渐明白,父亲乌兹米?那拉?阿斯哈不惜以死明志的情操与精神,在场己没有一个人愿意继承。


“大西洋联邦并没有要求奥布采取任何行动。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结盟就能免除忧虑,对我国也有好处,您何不这么想呢?”


乌纳特继续以言语相逼。


“坚持己见、妄自树敌,又与那样的大国抗争,这是多么危险——您不会不明白吧?”


“可是……!”


那么,父亲的遗志要怎么办?奥布的尊严呢?


卡嘉利的心中犹兀自抗拒,乌纳特的一句话却粉碎了她的意志:


“我们绝不能使国家再度遭战火肆虐。”


卡嘉利低下头去。真的那双红色眼睛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此刻若是继续抗拒下去,也许又会制造出像他那样的孤儿。沉痛的担子正压在她的肩头。她怎么能做下这种决定?剥夺自己的国民、剥夺他们的至亲,然后告诉那些遗孤,说因为自己选择的路是正确的。所以他们不该怨恨自己?


卡嘉利做不到。


“比起传统、正义或大道理,恳请您先以国家与国民眼前的安全为考虑吧,代表……”


乌纳特的声音,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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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嘉利!”


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卡嘉利带着倦容转过头去。


内阁会议结束,阁员们正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尤纳从人群中挤出来,步向卡嘉利。


“你还好吧?看你很累的样子。”


见他又像往常那样故作熟稔,好像忘了自己刚才多么盛行凌人似的,卡嘉利就反射性的兴起嫌恶感,尤纳却像辩解似的说道:


“刚才真抱歉。不过,在那种场合下坦诚向你提出谏言,是我的义务。”


“哦,我知道……是我能力不足罢了。”


对,他只是克尽自己的义务,说出他的意见而己。卡嘉利一点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按不下这份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独感。


“碰上这种事,我又要被首长们嘲笑了……”


要是父亲还在世——卡嘉利无可奈何地想着——在这种情况下,国家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父亲就有本事力排众议,牵制大西洋联邦,同时渡过这场难关……


“你别担心啦,大家也都知道。只是这次的问题太大了……对你来说。”


尤纳走在她身旁,一面安慰道:


“真岛当然也不至于说乌兹米大人的坏话,他大概只是怕你会做出和你父亲一样的决定吧?”


“我知道啊……”


尤纳打开办公室的门,体贴地引她进入。


“来,先休息一下吧。要不要喝点什么?还是随便吃点什么?”


“不……不用了。谢谢。”


卡嘉利坐进沙发,闭着眼任自己陷进椅背里。尤纳的关心让她有点烦,因为她真的累了。这种时候,她就希望阿斯兰在身边,不必为她做什么,甚至不需言语,阿斯兰也能明白卡嘉利的心情。


“真可怜……你才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呀!”


尤纳不知几时坐在她身旁,温柔地拂着她的头发。卡嘉利半吃惊的睁开眼,却见尤纳的脸就在面前。


“不过,你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的……”


尤纳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完,又在她的额前亲了一下。卡嘉利眨巴着眼睛,搞不懂出了什么事。


……这……这会是什么意思?


下意识举起手摸着他吻过的地方,卡嘉利有些困惑。


不,应该没什么特别意思吧?尤纳一向是这种调调,他一定是见自己垂头丧气才这么做的,应该也没多想吧。或者说,希望他没多想。


然而,在见到卡嘉利扬起的左手上有一只发亮的戒指时,尤纳的眼中却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芒。




“不,可是,舰长!已经开战了啊!人家都发布宣战书了!”


阿瑟的大嗓门一路从走道上传进来,正在军官餐厅里吃饭的真等人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


“这我当然知道。”


听见舰长的声音回答道,两人正在走近。


“可是你能怎么办呢?我们的物资也还没装完。”


“不,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两人出现在餐厅门口,于是在场的众人立刻起立敬礼。但见塔莉亚草草回了一个礼,径向空着的桌位走去。


“我知道你着急,不过就这样匆匆忙忙逃跑,于事何补呢?”


塔莉亚一如往常的伶牙利嘴,当下硬是堵住了阿瑟的嘴。姑且不论副舰长的个性软弱与否,见了这副景象,真倒是一点也不愿意处在阿瑟的立场。


“现在反而也是个微妙平衡的时期呢,阿瑟。”


餐厅里的官兵们个个装着继续用餐的模样,耳里却注意着塔莉亚的话。塔莉亚也不怕众人听见,音量不减继续说:


“第一波核子攻击被化解了,地球军八成也吓呆了吧。包围卡潘塔利亚的攻击部队不也还在按兵不动吗?”


“不是,所以才……”


“要是我们在这时轻举妄动,只会造成刺激罢了。难道你想当那个火种?”


被她这么一问,阿瑟连忙摇头。


“不,我怎么敢!”


尽管他们在谈的内容极其严肃,真却被阿瑟那夸张的反应引得差点喷饭,所幸是拼命忍住了。


美玲曾经说阿瑟这个人“好可爱”,真却对这么一号副舰长在“智慧女神”感到一丝不安。


“既然情势不稳定,我们更应该设法让母舰准备万全,以应万一。”


相对于阿瑟,塔莉亚倒显得泰然自若。


“幸好奥布还不是地球军阵营的,我们先观望一阵子再谈出航也不迟吧。况且总部也没给我们下任何指示。”


自己的意见又被驳倒,阿瑟颓丧的叹了一口气。


“……还不是地球军,是吧?”


听他意味深长地喃喃说了这么一句,塔莉亚这才压低了声音。


“是呀……但也不知能撑多久就是了。”


真的心里掀起一阵涟漪。换句话说,舰长他们认为,奥布加入地球阵营恐怕是早晚的事。


真垂眼看着自己的餐盘。曾是自己祖国的这个国家,会在这次的战争中选择哪一条路呢?拥有一双刚强的金色眼眸的女人——只比自己年长两岁,却已是一国元首的她,会怎么做……




打开房门,却见到曾经熟悉的让人嫌烦的那张臭脸。


“伊扎克?”


阿斯兰不由得惊愕的拉高声调。这儿是他投宿的旅馆客房,他听见有人按门铃才去应门,没想到门外却站着伊扎克和一旁笑嘻嘻的迪亚哥。


“你这家伙……!”


招呼也没打,伊扎克一见阿斯兰的脸,二话不说就揪起他的衣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一下!喂!”


阿斯兰才想这么问呢!


他向伊扎克身后望去,只见迪亚哥支着头,一脸“为什么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就会这样?”的神情,伊扎克总算放松了手,阿斯兰也忿忿不平的吼道:


“你干嘛突然这样?”


“我才要问你咧,阿斯兰!”


伊扎克的表情依旧愤慨,大手一指。


“我们现在都忙翻天了,被评议会叫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竟然是监视保护你?”


“啊?”


阿斯兰又是一惊,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本队长我还得为了这种事特地从前线被叫回来啊?”


“监视、保护……?”


阿斯兰愕然反问,便见怒气未平的伊扎克身后探出迪亚哥的头,插嘴道:


“你有申请外出,对吧?”


“迪亚哥……”


见阿斯兰定定看着自己,迪亚哥只是轻快地把指头放在额上,眨一眨眼说道:


“好久不见——不过,唉,这种时局嘛?就算是邦交国,也不可能放你在‘殖民地’里到处乱晃吧?”


“啊、哦……这我听说了。”


回想起自己昨天和有关单位请求外出时,阿斯兰茫茫然的继续说:


“你们说会派人陪我一起去。可是,结果…………派你?”


他又在伊扎克脸上盯了好久,然后才大感意外地挤出最后一句。


“对啦!”


伊扎克闹别扭似的把脸转向一旁去,看得阿斯兰忍不住发笑,又急忙抿紧嘴巴。


真的,说到这家伙,他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唉,大概是某个知道内情的人安排的吧?”


走在客房外的通道上,迪亚哥如是说道;阿斯兰便想起狄兰达尔那张端正的脸,不由得甘拜下风。


伊扎克仍然摆个臭脸,一路走来都没讲话。他脸上那道两年前战斗时留下的伤疤已经消退了,今天穿着浅绿色的西装,神态的确比从前成熟了不少,个性却还是老样子。这样怎么能当好队长呢?阿斯兰禁不住暗暗担心。想来应该少不了老大哥性格的迪亚哥在后头帮他打点吧?


说到迪亚哥,从他恢复军籍一事看来,大概没被追究战时的逃兵罪。不知是不是为了别的理由,但总之这其中一定有伊扎克的挺身相护。伊扎克虽然性子急又脾气硬,却比任何人都重情义。


久别重逢的感慨涌上心间,阿斯兰怀着那股暖意,与伙伴们并肩走着。迪亚哥问道:


“然后呢?你想去哪里啊?”


伊扎克立刻从旁瞪过来。


“你要是敢说想去逛街,我可不会饶你!”


“怎么会呢!”


幸好——也许不该说幸好——起码他的答案不会再惹伊扎克生气了。阿斯兰便苦笑道:


“我只是想……去一下尼高尔他们的墓……”


听到这个名字,伊扎克和迪亚哥的脸上也略过一丝痛苦。


“我没什么机会来,所以……我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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