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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机动战士高达SEED DESTINY》第5卷 被选择的未来

“真的好久没有外出了。”


穿着朴素的衣服,拉克丝开心地对美玲说:


“我在战舰里待了好几个月呢!”


“咦,真的吗?”


美玲惊讶地反问。她们两人正在等电梯。阿斯兰一面走过去,一面检查怀里的手枪。


“对。在这次登舰之前,我一直都在宇宙里,再之前则是在海底——那阵子也是情势所迫,只是确实待得太久了点。”


“就是说呀。这样会闷坏的。”


美玲同情起拉克丝来。阿斯兰也是。他和美玲虽然随“智慧女神号”连连出战,至少在各军港补给时还有休假能离舰,但拉克丝只在“大天使号”和“永恒号”之间往来, 几个月都在船舱里没出去。当然,那时的她受到生命威胁,不便抛头露面,真难为她待得住。只不过——


“妥当吗?”


阿斯兰还是忍不住担忧,向站在一旁的基拉再三问道。基拉愣愣的“啊?”了一声,没事人似的歪着头,令阿斯兰越发不安。


“我是说,这么多人出去好吗?我跟你两个去就行了吧?”


他们收到一个讯息,指名要向拉克丝提供情报,对方自称是知悉政府内情的人。如果属实,他们前去会见就有价值,但这儿是中立都市,谁也不敢保证议长会不会派人来对拉克丝不利。


尽管如此,拉克丝仍然表示要亲自去见那名消息人士,还说她正好也想出去走走。


“放心啦!”


基拉仍是一派悠哉游哉的调调。连基拉都是这幅德性,阿斯兰怎么可能放心。只不过,除了阿斯兰以外,其他三人都轻松得像是要去游山玩水而已。


他们搭上电动车。临出发前,基拉呼叫舰桥。


“我们走了,拉米亚斯舰长。”


“好。不过路上小心点。”


嘴里这么说,玛琉的脸上也没显得多么担心。基拉答了一声:“是”,便将车子开了出去。


“哎,基拉跟阿斯兰,你们对‘哥白尼’应该很熟?”


后座的拉克丝探身向前,朝前座的两人问道。


“是啊!”


基拉在开车,所以阿斯兰替他回过头答道。他们两人的童年就是在“哥白尼”度过,这儿也是他们相识的地方。拉克丝侧着头想了想:


“那么,我们的午饭该去哪儿吃呢?你有没有推荐的?”


“……”


阿斯兰无言,基拉则笑呵呵的回道:


“阿斯兰,我们去那一间好不好?就是比萨很好吃的哪一家。我记得——”


“哇,披萨,好哇好哇!”


美玲兴致大增,也跟着聊了起来。无言的看着身旁与后面的三人讨论起午餐计划,阿斯兰只能独自想着——


……我得自己振作点才行。




“就只有那帮小鬼出去,真的可以吗?”


尼奥问道,玛琉便安慰也似的答道:


“放心吧,他们只是去市区,况且有可靠的保镖跟着。”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想出去逛逛?”


“啊?”


见玛琉睁大眼睛,尼奥故意油腔滑调的说:


“要是你想到外头去透透气,我倒是很乐意陪你哟!”


说时,他的脑中浮现三名少年的脸庞。


到头来,在那三个孩子短暂的一生中,只有在迪欧奇亚的那几天呼吸过外界的自由空气。尼奥当时也挣扎过,觉得想放他们逍遥片刻的念头只是妇人之仁,到最后还不是把他们送去记忆重置,那这个假放了也等于白放。可是现在想想,他真该让他们在外头玩久一点的。有花堪折直须折,就算三个孩子隔天就会忘记,但正因为不知明日生死,更该让他们把握机会享乐才是。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留在“大天使号”上,得到奥布军籍,明天可能就不存在了。既然如此,他觉得好好儿品味当下才重要。


“一直待在舰里,你也会闷吧?压力又那么大。”


尼奥表现出关心,便见玛琉满脸高兴。


“谢谢。不过我还好,还能待。”


这世上有人愿意带着喜悦回应自己的付出,让尼奥感到十分幸福。在“尼奥?罗曼诺克”的人生里,几乎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要不然,你也别坐着不懂。去舰内走走,我当护花使者。”


“什么?”


尼奥双手叉腰,玛琉的笑容中却多了困扰。


“展望室……不过能看见的只有港口。还是看个电影?或者——啊,一起去洗个澡吧?”


“啊?拜托!”


她的脸马上就红了起来,还略略退开半步,嫌弃也似的仰头望着尼奥。


“……不好吧?你毕竟……非亲非故呀?”


“呃,是吗?”


尼奥有点受伤,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拿去跟“前人”比较了。不过那个“前人”可能也是自己,严格说起来也不算输。


说到自己究竟是谁,尼奥已经不再烦恼。不管名字叫做尼奥还是穆,反正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比起过去,未来比较重要。


和玛琉并肩走在通道上,尼奥换了个话题。


“狄兰达尔的下一步不知会是什么?”


听得此问,玛琉也敛起笑容,忧心地皱着眉头。


“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你是说‘命运计划’吗……”


照既有的资料看来,狄兰达尔议长打算进行的“命运计划”很可能是一种彻底的管理社会制度,由政府机关为人民做好个人生涯规划,人民则不能对政府的决定持疑。在那样的社会中生活,或许的确能得到某种幸福,因为他们只知道自己所拥有的——满足于政府给予的——不会奢望自己没拥有的,或是抢夺他人所拥有的,也就不会觉察自己是幸或不幸了。想到这里,尼奥忽然想起史黛拉等人,从小时候就被灌输杀戮的知识和技巧,对外面的世界却一无所知。


“我可不要在那种世界里过日子。”


尼奥愁苦地啐了一句。


就像史黛拉的小鱼缸。鱼儿做好鱼儿,水草扮演好水草的角色,人畜无害地安稳活着。尼奥已经不再认为那就是他们的幸福了。


“也是……不过,那个世界里确实不会有战争了。”


玛琉眼神阴沉,低声说道:


“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也或许是个天大的错误。说不定是我们剥夺了人们渴望的和平,他们想爬出战乱的火坑,我们却用不同的形式把他们往里推。”


“别开玩笑了,”


尼奥嗤之以鼻。


“和平是靠别人双手奉上的吗?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才对吧。要我活在一个由别人订做的世界里,我才不奉陪。”


说着,他向看着自己的女子笑了笑。


“你也一样吧?你会让别人住在那样的世界里吗?喏,好比说我们的下一代?”


“也对……”


玛琉正要点头,忽又红脸瞪尼奥。


“……你说什么?”

TOP

“我是头一次来‘哥白尼’呢,你呢?”


拉克丝兴致勃勃的东看西看。美玲走在她的旁边,也点头道:


“啊,是,我也是。”


“哇!你看那个……”


看到拉克丝想走近一间小店,阿斯兰连忙喊住她。


“拉克丝,别在这种地方——”


“没关系啦,”


基拉温吞地拦住阿斯兰。


“反正是白跑了一趟,趁回去之前绕个路逛逛罢了。无所谓嘛。”


抵达“哥白尼”市区后,他们四人到对方指定的地点去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看到那个宣称要提供情报的人出现。


“什么绕个路,你以为这是第几间店了啊?”


阿斯兰只觉得心神不宁。拉克丝穿着连帽外套,虽然能遮住她独特的头发,却藏不住出众仪态,更别说脚边的那只哈罗了。不光如此,刚才他们逛进一间服装店,拉克丝甚至为了试衣而脱下外套。这算哪门子微服外出?


见阿斯兰提心吊胆的警戒四周,基拉苦笑起来。


“别那么生气嘛,阿斯兰。”


“我才没生气,”


阿斯兰愤然答道:


“只是有点不耐烦啦!”


只见基拉嘟着嘴说:


“……那还不是一样。”


“都是你啦!拉克丝——”


阿斯兰不小心扯开嗓门,便听见拉克丝应了一声:“有?”同时转过头来。阿斯兰急忙闭嘴。这么大声喊她的名字,恐怕不妙。


基拉对她笑了笑,直说:“没事”。


“是吗?”


拉克丝一点儿也不以为意,照旧对着镜子把衣服拿在身上比。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别人谋害的目标啊?


察觉阿斯兰正绷紧全身的神经,基拉柔声说道:


“别再担心了,阿斯兰。我跟拉克丝都不会有事的。”


阿斯兰望向他,只见基拉笑得成熟而稳重。


“所以,你也别那样一个人扛责任。”


这话在阿斯兰的心底一突。除了关怀,这其中也包含对他的重重劝诫。


阿斯兰总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应该要有所贡献,所以也总是无暇欣赏四周。过度自负不是一件好事。基拉正在要求他更懂得信任他们。这时的基拉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懂事许多,害阿斯兰感到有点儿没趣。


“知道吗?”


被他这么叮咛,阿斯兰不由自主的赌气转开脸。


“基拉,你来看看吧?”


阿斯兰正暗自反省,听见拉克丝无心无思的娇声一喊,顿时又凉了下去。只见拉克丝拿了两套衣服轮流比在身上,基拉则笑眯眯的走过去。


“嗯,不错啊?”


……那样真的就“不会有事”吗?


阿斯兰独自叹息。


正打算提议换个地方逛,别在一处待太久时,他却忽然感到颈后有个视线,于是立刻警戒地环顾四周。但在他回望时,那种气息已经远离了,现场虽然也有别人在看他们,却没有什么特别异样的气氛。


是我多心……?


不,那种灼烧在皮肤上的感觉——那是杀意。


“基拉——”


才开口要大家提高警觉,人群夹杂间便传来一个熟悉的电子语音。


“哈罗,哈罗。借过借过——”


这个蠢兮兮的声音是由滚进店里的一只红色哈罗发出的。拉克丝的粉红色哈罗立刻起了反应,回应一声——“哈罗?”


“这是——!”


阿斯兰冲到门口,在人潮中张望。


——米亚?


他找不到那头粉红色的长发。不过,那只红色的哈罗是米亚的。难道她也在“哥白尼”?


回到基拉等人身边时,拉克丝已经拾起了红色的哈罗,取下它衔在口中的一张小纸片,正在端详。纸片正面写着“拉克丝小姐收”,背面则是潦草的一行“救命!有人要杀我!”,底下还附上简单的地图,看起来像是在某个露天剧场。四人盯着纸面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出声,直到美玲闷闷的开口说道:


“……好明白的陷阱喔!”


“嗯。”


阿斯兰不认为米亚会被人关在这种露天剧场,就算真的被人关起来,这只哈罗又是谁拿过来的呢?她应该不会知道拉克丝来到这里才对。从这一点看来,那位“消息人士”的存在更加可疑。


“但也不能放着不管——可恶!她分明算准这一点。”


阿斯兰焦躁地骂道。基拉从拉克丝手中拿起纸片向阿斯兰问:


“……你说这个人?”


阿斯兰点点头。


“对,她叫米亚?坎贝尔——议长的‘拉克丝’。”


他想起那天在雨中的道别,米亚淋着雨,模样分外凄楚。


“有人要杀我”——这个纸条或许是米亚写的,但她恐怕不了解自己的处境,她虽已不能再假扮拉克丝,却是少数知道内幕的人,议长不可能置之不理;从另一方面来说,害她落入这步田地的就是拉克丝等人,对方也判断拉克丝不会见死不救。不管是救米亚还是杀拉克丝,这对双方都是不容稍纵的机会。


“你们保护拉克丝,马上回舰上——啊,不对,先求援。等一下,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动手。”


阿斯兰匆匆指示基拉,一面取出通话机,这才想到对方也可能猜到他们会分头走,说不定就埋伏在回程的路上,还是请“大天使号”派人来接比较保险。


看着阿斯兰在那儿紧张,拉克丝却怔怔说道:


“我也要去。”


“啊?”


阿斯兰错愕的看着她,却见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的温和而坚毅。她直视阿斯兰说道:


“这位朋友要找的是我。”


“可是……!”


这就中了对方的计。议长八成打算在这儿消减拉克丝,铲除阻碍。阿斯兰想提出反对,却听得拉克丝又说: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件事也得好好处理才行——是不是?基拉。”


她向基拉征求同意,基拉则陷入思索。


“基拉!”


见基拉没阻止,阿斯兰投以责备的眼神。


他不是不明白拉克丝的心情。他知道她想和米亚谈一谈,可以的话也顺便救她一把。米亚曾经拒绝阿斯兰的帮助,但拉克丝或许能说动她。只不过,这个情况实在太危险了。


无视于阿斯兰的顾虑,拉克丝还是不改初衷。她坚决地说道:


“我想去见见她。”


还在思考的基拉竟然爽快地一点头,然后对阿斯兰说:


“好吧,总之,先联络母舰。”


“你……!”


阿斯兰惊讶地叫了起来。基拉只是微笑道:


“放心啦,阿斯兰。反正我们都知道是陷阱了,而且那么多人在,对不对?”


阿斯兰不禁抱头。


那么多人?基拉的运动神经和体能虽好,却连一次像样的射击训练也没接受过,拉克丝就更不用说了。万一有事,只剩下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美玲可以仰仗。当初之所以决定四个人出来,就是料想对方虽不至于在人潮众多之地搞组织攻击,不想引人注意,可是待会儿要去的地方就不一样了,敌人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啊!


哪知道拉克丝和基拉相视一笑,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调调。


“谢谢你,基拉。”


“不会。不过,我们得小心点哦。”


不行,自己还是得警醒些——阿斯兰再次在心底重誓。

TOP

独自走到模仿罗马时代的圆形露天剧场观众席上,米亚坐了下来。


她照莎拉吩咐的写了纸条,也把哈罗一并交给她,再来只等拉克丝过来了。不过,拉克丝真的会为了那张纸条而来吗?


光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米亚就觉得浑身发冷。腿上的小皮包沉甸甸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拉克丝来呢,还是希望她不要来。


就在这时,随着高亢的“哈罗,哈罗”声,红色哈罗从剧场的入口滚了进来。米亚一惊,往那儿看了过去。


有人藏在入口旁边,正朝观众席这儿窥探。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喊出她的名字。


“米亚!”


米亚嗖地站起。她听过这个声音。原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阿斯兰?”


躲在入口处的青年戴着墨镜,但那的确是阿斯兰·萨拉。


还以为他死了!听说他被军方以叛逃罪名击坠,但这个走出来的人,毫无疑问的就是阿斯兰。


米亚太高兴了,一时忘了莎拉交代她要走上舞台,直往入口处跑去。


“阿斯兰!你还活着——?”


“停在那儿别动!”


阿斯兰的声音冷冷的。他伸出的那只手举在面前,黑色的枪口正微微发光。


“——阿斯兰?”


米亚呆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枪对这她。


“我们收到了你的纸条,也知道这是个陷阱。”


阿斯兰觉着枪往前走,边走边说。


“不过,米亚,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我们才会来。”


最后的机会?——米亚的脑中闪过一幕,是他在雨夜里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阿斯兰,这样是没法好好谈的。”


看见阿斯兰的背后走出的人影,还有那轻如铃的声音,米亚仿佛受到了一股电击。


“拉克丝小姐……!”


只见那人揭开披帽,露出微卷的粉红色长发,果然是拉克丝·克莱因。这位“殖民地”的天后,也是米亚以往崇拜、如今却转为憎恶的对象,从那精灵般纤细的姿态、温柔的微笑以至于一切,都是米亚此生最大的渴望。


“你好,米亚小姐。初次见面。”


拉克丝庄重地问候。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和少女持枪站在她两侧,像是在保护她。


“你的信上写说‘救命’,还说有人要杀你。”


她在说话,那声音却传不进米亚的耳里。


“既然这样,就请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是特地来救你的。”


“那……啊……”


米亚一面退后,一面颤抖也似的摇头。


不行,这个人不是拉克丝。在这次大战期间,一路追随议长、劝慰人们,为他们歌唱、开导心灵的是——


“那是人家呀!都是人家!”


——不是这个人!这个人付出过什么?她不回应人们的祈求,一直不肯露面,为什么现在又要跑出来威胁我的地位?


“米亚,冷静点!不要怕。我们不——”


阿斯兰走上前来,一面安慰道,米亚却只是扯着嗓子大叫:


“人家才是拉克丝!”


群众的欢呼、笑容和爱情,曾经是环绕在她身旁的一切。米亚觉得与那些美好相称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自己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拥有那些?


“不是吗?声音一样,长相也一样呀!”


人们才不需要那个拉克丝!这世上不需要两个拉克丝·克莱因!


米亚气急败坏地在皮包里翻找,掏出莎拉交给她的手枪,朝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伸出去。


“——人家做拉克丝,有什么不对?”


“米亚!”


一记枪声响彻在剧场。米亚手中的枪飞了开去,是阿斯兰将它击落的。


“够了,住手!你——”


我不想听!


举起震麻的手,米亚想要捂住耳朵,却有一个清澈的声音抢先跳进她的耳里。


“——你想要这个名字,还有容貌,都可以拿去。”


米亚愕然地看着拉克丝走向前来。那些被她渴望的一切,拉克丝竟可以这样轻易地让出?


拉克丝微微一笑,隐约流露着悲伤。


“只不过……就算那么做,你跟我也不会是同一个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不一样。我跟她就是不一样。我想要的,在她却是毫无价值的。


这一刻,米亚重新体会到自己的卑微。


不管声音多么像,脸蛋多么神似,自己终究做不成拉克丝小姐……


她虚脱地跌坐在地,听见拉克丝仍轻声说着:


“我们都只能做自己,没办法当别人。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儿才会有你和我一同存在,对不对?”


米亚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见拉克丝走了近来,蹲跪在身旁,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所以我们才会遇见别人,还有自己,是吧?”


拉克丝正朝自己微笑着。从前在电视上看见这个笑容时,米亚总觉得怎么也看不腻,现在亲眼看见,竟觉得比电视上的更耀眼。这份光辉,正是她活出自我而锻炼的强韧。


“你的梦想是你自己的,请为了自己把它唱出来吧,梦想是不可以让别人利用的。”


不知不觉地,泪水从米亚的眼里夺眶而出。


她们是不同的。刚才米亚还觉得自己比拉克丝卑微,但那也是错的。拉克丝的意思是任何人都不该互相比较,也不该否定自己,即使微不足道,也该全力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所以拉克丝唱拉克丝的歌,米亚可以唱自己的歌,不必假借别人的姿态,或是在谁的命令下复述别人的话语。


现在,拉克丝在这儿和米亚面对面,同样独立而平等。


“来,跟我们走吧?”


牵起米亚的手,拉克丝站起来。看着米亚茫然地跟着起身,阿斯兰也放下心来,不再板着脸。但才刚这么想,他的脸上就窜过一阵紧张。


“拉克丝!”


阿斯兰敏捷一拽,硬是把拉克丝给扯了过去。几乎就在同时,米亚和拉克丝之间飞过一颗枪弹,随即打进她们身后的地面。枪声震撼着剧场的空气。米亚跪在墙角,惊见第二发子弹接着掠过自己,不由得错愕地回过头去看。


——莎拉?


她把那位助理的事全丢在脑后了。那个说要助她一臂之力,鼓吹她除掉拉克丝的人。


这两枪是莎拉朝拉克丝开的。可是,万一时机没抓准,也可能会射中米亚。


“过来!”


阿斯兰把拉克丝交给另一名少年,自己则冲向瘫坐在地的米亚。米亚被他半拖半扯地往外跑时,脚边又弹起一颗子弹。


“为什么?为什么连人家也不管?”


米亚不禁尖叫失声。阿斯兰将她拖到掩蔽物的后方,让她往里面躲,自己则探向外面,一边快速地答道:


“因为他不需要你了!我不是讲过了吗?”


——等他不需要你,迟早也会杀了你的!


当时的那一声警告混杂在此刻的枪声中,听来格外生动。但米亚还是不敢相信。


“基拉!”


阿斯兰向躲在走道对面的三人大喊,另一名少年回应:“在这里!”,他随即抱起米亚朝那边的墙冲去。才从遮蔽物后方跳出,好几发枪弹立刻追着他们的脚步而来。仓促间,米亚瞥见数名男子在观众席间奔跑。


两人总算跑到墙壁后方。阿斯兰以不亚于枪声的音量问道:


“有几个人?你认识吗?”


米亚害怕地摇头。


“不……不知道!我只认识莎拉……”


问答之间,又一发子弹打进他们身旁的墙上,吓得米亚大声尖叫,阿斯兰赶紧覆在她的身上。


“基拉,掩护我!”


才说完,阿斯兰便留下米亚,从墙后冲了出去,立刻有更多子弹朝着他射来。只见他一口气冲到观众席,在名唤基拉的少年和另一名少女的掩护射击下,很快的击倒一名枪手,接着滚进座位后排,忙不迭地向另一人开枪。米亚在地上缩成一团,怎么也站不起来。

TOP

“你才是真正的拉克丝”、“感谢你的付出”——莎拉和议长那和善的语气,都在这场震耳欲聋的枪战中粉碎了。


泪水从她紧闭的眼中流出。


他们要在这里杀了我吗?因为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因为我知道议长他们的谎言?


“米亚小姐。”


她睁开眼,看见拉克丝正从窗下朝这儿爬来,然后挨在米亚的身旁坐下,像她一样抱紧双膝,却眯着眼睛对她笑。


“不要怕。”


米亚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的心里满是罪恶感。


是我把她骗来,又害她落入这种危险,但她却一句也没有责怪我,反而还过来安慰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我居然会想杀她。


拉克丝轻轻握住米亚的手,像是在哄她:


“……不怕喔。”


从手心传来的温暖,一下子渗进米亚的心。在米亚心目中,拉克丝一向是个住在萤幕画面里面的人,对她的了解也只限于那精雕细琢的外表,如今她睁着泪眼端详拉克丝,发现自己错了。拉克丝和她一样有血有肉,被子弹打中一样会死,也一样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在一墙之隔的死亡威胁下,米亚首次领悟到这一点。


就在这时,从窗口开枪还击的基拉突然厉声大喊:


“快跑!”


拉克丝的反应很快,抓起了米亚就往外跑,米亚被她拉着滚到一根柱子后面,身后紧接着发生爆炸,狂风吹乱她们的头发。米亚紧紧攀着拉克丝,看见阿斯兰从遮掩后方跃起,射杀了那个向她们扔手榴弹的男人,又看见拉克丝的嘴角紧抿,紧握的手掌中传来她的心痛。这时,剧场中已经躺了好几具死尸。


基拉和另一名少女继续从柱子后方掩护射击,阿斯兰则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动作迅敏得像闪电一样,米亚这才真正见识到扎伏特顶尖菁英的本领。只见他嗖地逼近一个持枪扫射的男子,紧握的手枪同时喷出火光。


就在阿斯兰忙于应付别人时,一个女人忽然从反方向跳出来。那是莎拉。


一扫当助理时的那副柔顺与和善态度,此刻的她一路连射步枪,朝这个方向冲来时掷出某样东西。


“呀!”


站在米亚前方的红发少女惊声尖叫,却还是精准地击中了那枚投掷物。只见那个金属圆柱被子弹弹了回去,反而落在莎拉的脚边。莎拉才刚想退开,那东西就爆炸了。米亚不由自主地别过脸去。


爆炸声的回音消失,露天剧场恢复寂静。拉克丝走出柱子后面,米亚也跟着探出头去。阿斯兰正从观众席的方向走来。看来他们都没受伤。


“没事吧?”


阿斯兰问道,走近来的基拉点点头。


“嗯,还好。”


接着,阿斯兰转向那名红发少女,表情多了一分歉意。


“还有你……真抱歉,又把你拖下水。”


少女脸上的紧张神经才刚缓解,深吸一口气。


“哪里……啊,我还好。”


看着他们互相问安,米亚突然觉得良心不安,招致这场危机的罪恶感又涌上她心头。正在此时,空中有个引擎声渐渐接近,又把米亚吓了一跳。


“小兄弟,你们还好吧?”


随着外部扩音器的这声呼唤,一架闪着金光的MS缓缓降落。基拉跑过去高声回道:


“你好慢哦,穆先生!”


看着机体在剧场中央着陆,米亚不知所措。


“快把拉克丝他们带走!”


被基拉毫不客气地催了几句,MS的驾驶似乎也有些不悦。


“……知道了啦。”


便见金色的MS屈身,将大手伸到拉克丝面前。


“公主,请。”


“快,上去。”


基拉催促道,拉克丝道了一声谢,然后优雅地走上MS的手掌。


接着,基拉向米亚伸手。


“来,你也一起。”


米亚迷惘地看着他的手,这个名叫基拉的少年笑得十分平和,一点儿也感觉不出勉强或任何的不愉快。米亚又想起那个雨夜,阿斯兰向她伸出的手正像现在这一只。


——还来得及?


我能重新再来过吗?能大大方方的和这些人面对面吗?


坐在MS的掌心,拉克丝也正微笑地看着她。


尽管犹豫,米亚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却在这时,她的视线余光中出现一道小闪光,有个被手榴弹炸伤、已经体无完肤的人体动了一下。那是——枪口!


“——危险!”


枪口正对着拉克丝,就连阿斯兰和基拉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米亚猛然扑向拉克丝的那一瞬间,枪声响了。


时间好像停止了。她看见拉克丝的眼睛睁得好大,靠自己好近,然后见到人工天空、和一片飞扬的粉色长发。是拉克丝被打中了?还是——?


迟了半刻,米亚才感到灼热的痛楚。阿斯兰惊愕的表情出现在视线里,枪声再度响起。


“米亚小姐?”


回神时,自己已经躺在拉克丝的手臂上。


“米亚小姐!——米亚小姐!”


“人……家……”


这么看来,拉克丝没受伤。米亚由衷的感到欣慰。


她可以把这个模样——把“拉克丝”还给原本的主人了。


米亚微微笑起。


“人家的歌声……生命……请你……”


那是我。虽然披在拉克丝的外表下,在别人的命令下行动,却是我全心全意的付出。


“不要忘记……”


拉克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的表情却是那么凄苦。视野中,阿斯兰的脸闯了进来。


“米亚!”


米亚用剩下的力气,伸手在皮包里摸索,好不容易拖出一张照片。拉克丝察觉到,便将照片连她的手一起举到眼前。照片里,真正的米亚在笑。


“这是你……?”


听见拉克丝问道,米亚微微点头,眼中盈满了泪水。拉克丝露出一抹微笑重新端详着照片。


“好开朗……好温柔的表情啊……”


是啊。此刻的米亚也这么觉得。就算生得不像拉克丝那样美丽,自己应该也有很多优点才是,但自己却从不看重这些,只是一味自认渺小而微不足道,所以就狠心抛弃了那个自我。自己怎能这样轻易地割舍?为什么不好好地爱自己?


米亚望向阿斯兰。


“我真想……好好的……认识你们……大家……”


她想和这些人认识,用自己原原本本的面貌,以米亚?坎贝尔的身份。


“米亚!”


阿斯兰竭力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又急又怕,好像就要哭了。米亚好意外,从没想过这个人竟为了自己而出现这种表情。


“快回‘大天使号’!穆先生,快!”


基拉的叫声听来好远。米亚再向拉克丝望去。这个人是她心目中永远的偶像,如今正抱着她,白皙的脸庞也早已沾满了泪水。


好想见她,想变成这个人。米亚满心以为,等变成她之后,就能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了。


那一定是美好的……


“对……不起……”


悄声说完,米亚就闭上了眼睛。


“米亚——!”


阿斯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那张白皙的脸庞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直到看见米亚特有的生动神情从那张脸上褪去,阿斯兰才领悟,自己还是迟了一步。


被他留在雨中、楚楚可怜的那个娇小身影,已经在这里结束了她的一生。


——人家的歌声、生命……请你不要忘记……


“可恶——!”


阿斯兰一拳打在石阶上,那样的疼痛却不能分散他心中的痛楚。


他真该不由分说的把她带走才对。当时只有自己能够救她……!


——好想认识你们……!


少女哀切的声音割进他的胸口。想起每次见面时,她总是用最灿烂的笑容面对自己,阿斯兰的悔恨化成了低吼,从咬紧的牙关迸出。


这种事情还要发生几次?


阿斯兰忍不住放声痛哭,为这受人摆布、无端早逝的纯真生命。

TOP

“她去替拉克丝挡……”


从尼奥的口中听见事情经过,玛琉不禁一怔。


“嗯。”


但见尼奥也是一脸黯然。


回到“大天使号”的一行人,还带了一个少女的尸体,那是狄兰达尔扶植的冒牌拉克丝。在两旁乘员们满怀敬意的注视下,阿斯兰正抱着死者步向灵堂。衣服染满血迹、早已哭成泪人的拉克丝和基拉等人跟在后面,这支送葬队伍,年轻得教人心酸。


“大概只有那女孩注意到,她就跳起来……”


玛琉只觉得惊讶。她仍然觉得那女孩是敌对阵营的一份子,却又难免感到同情和遗憾,心情因此复杂起来。


又一个年轻的生命。玛琉没法不认为自己要为这一切负上一些责任。尼奥的脸上也写满自责。


“事情就发生在我机体的手上,我却……不像话……!”


玛琉抬头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每当这种时候,尼奥的眼里就有一抹从没见过的晦暗色彩。他的心灵在她所不知的那段时间里经历沧桑,玛琉为他心疼,同时也有一种被排除的感觉。她想唤唤他,不知该用哪个名字,只好闭上嘴。


尼奥将她的手拿到嘴唇吻了一下,然后握住。他们都处在生与死的不平衡中,他的心情正在悲怆间游荡,这只手仿佛是唯一的牵绕。两人默默相依,目送着队伍离去。




“她是‘殖民地’的人吧?除了名字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将米亚安置在灵堂之后,基拉问道。


“我都不知道。”


阿斯兰这才发现,自己对米亚一无所知。


“也从来没问过……”


他的心中又兴起罪恶感。知道她假拉克丝之名欺世瞒众后,他只想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刻意对她冷淡,甚至想疏远她。忆起她活泼开朗的笑语,阿斯兰真觉得无地自容。


那样天真无邪的少女,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再也不能欢笑、说话。


这时,为米亚摆设遗物——那只小皮包——的拉克丝,发现一样东西。


“这是……?”


阿斯兰等人转过头去,看见她拿着一张小小的磁片。


他们到寝室去,将磁片放进电脑,打开档案一看,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档案。原来那是米亚的日记。


“——十月十一日。今天终于拆了绷带。感觉好奇妙哦,一看镜子,居然是拉克丝·克莱因的脸在里面……”


三人默默地看着萤幕上的字句。那是米亚在世时记下的生活点滴。


“……扮演她、代替她,其实真的好辛苦哦,但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做好!”


生动而口语化的文笔,流露出少女的欢喜之情,令阿斯兰更觉悲伤而懊恼。她是那样满怀希望地接下这个替身的工作,带着正面的心情、勇敢地站在国民面前。在此刻读到这段心路历程,尤其使人感叹。


日记里也提到阿斯兰。一个被理想化的“未婚夫”、误解、憧憬——


“……他果然是个严肃的大帅哥!真棒。大概因为发生战争,他今天整天都板着脸,可是他是那样的专情,不惜背叛他爸爸也要守在拉克丝小姐的身边!他对拉克丝小姐一定又温柔又体贴,他们一定好相爱吧!嗯——我也好想亲近他哦!”


阿斯兰在自责中陷入沉思。她在世的时候,阿斯兰对她总是不假辞色,如今已无法弥补。人在失去的当下总是不自知,却又在失去之后才感到悔恨。一而再、再而三——


从对拉克丝的崇拜到对议长的信任与期望,她率真的笔调持续着。却从阿斯兰逃亡的那一天起,她的语气开始变调了。


日记中,她时而盲目地坚信议长,时而对阿斯兰的叛徒行为感到疑惑,最后终于被混乱的思绪盖过。


“……‘拉克丝·克莱因’……到底是什么?那是谁?是我吗?……”


最初的开朗已经蒙上阴影,她那走投无路的心情完全洋溢在字里行间。


“……议长都说了没问题,又说是我拯救了世界……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这都是我的功劳!所以我要……我要——”


阿斯兰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起身离开。


她像是一朵随处可见的小雏菊,虽然无名,却曾经在阳光的眷顾之下灿烂绽放,怎么会落到这样横死的下场?


愤怒与悲叹在体内翻腾,阿斯兰在俯瞰机库的走道上站立,基拉跟着走来,站在他旁边,与他一起沉浸在同样的思绪中。


良久,阿斯兰开了口。


“我一开始不该承认她的。”


想起初次与米亚面对面的那天,他语带苦涩。


“应该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


那一天,少女表现得雀跃无比,之后的寂寥却显得极为对比。


——米亚就没什么人要了……


当时真该告诉她,拉克丝是拉克丝、她是她,她们各有各的价值。虚假是不能为她争取到任何东西的。


——要是早点告诉她,那么做是错的——


“嗯……可是你当时也说不出口吧。很多事总是要到后来才会晓得……”


基拉安慰地说。


“我和拉克丝也一样,若不是遇到暗杀,我们也一直相信着狄兰达尔议长啊!毕竟他是个反对战争的人嘛……”


是的,阿斯兰当时也是这么想。他相信目的可以使手段正当化,所以帮着隐瞒了米亚的真相,结果他也做错了。对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像战争里不会有正义,而任何的欺瞒都只是一种搪塞。


基拉又说道:


“……只不过,他们硬给拉克丝派了一个形象,这一点让人困扰。像是‘不那样做,就不是拉克丝’一类的。”


“是啊……”


在狄兰达尔的眼中,一切事物只分成必要和不必要二类。不肯作战的阿斯兰就是不必要的,服从命令、引导人民的拉克丝就是必要的。他看待基拉也是如此。基拉拥有战士的本领,却没有如狄兰达尔所想的运用在“正确的”目的上,就被当成了“不幸”。


说到这时,基拉的语气激动起来:


“那样的世界太傲慢了。”


“……我想也是。”


阿斯兰喃喃道,脑中浮现刚才看见的一段日记:


“……就像拉克丝小姐一样,希望我的歌声也能够传到大家的心里!大家要加油,让战争早日结束哦!”


利用一个少女单纯的心意和梦想,操纵她,要她扮演童话里的吹笛手,发现她无法胜任时,还牺牲她去做诱饵。


那种以非为是的世界,自己绝不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一刻,阿斯兰在心中郑重发誓。




拉克丝独自回到灵堂。微暗的房间里,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少女正躺在那儿,就像是睡着了似的。拉克丝将存着日记的磁片紧握在胸前,米亚在生前和日记里说过写过的话,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这是自己的罪过。


米亚从没有怀疑过拉克丝的人品,只是一心一意的喜爱她,甚至爱得想要变成她,如今也代替她而死去。


引发这场悲剧的不是别人,却是拉克丝自己。假使她不在公众面前现身,米亚也不会被狄兰达尔视为弃卒。追本溯源的说起来,她之所以被立为替身,也是因为拉克丝的销声匿迹。


拉克丝蹲在黑暗中,觉得肩上多了一股暖意。她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是基拉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他没有说话,眼神中满是关怀,拉克丝终于忍不住呜咽,投进他的怀里,任热泪夺眶而出。


前次大战时,拉克丝在父亲的羽翼下只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也就是运用自己身为媒体偶像的影响力向群众呼吁,并利用父亲的人脉组织在野势力,与当时的政权抗衡。她只是想使战争结束,防止世界走向毁减,没有别的念头,所以战争一结束,她毫不犹豫的选择跟基拉一起退居南海孤岛,过起遁世般的生活,除了想和心爱的人相伴,也想平复大战带来的心伤。随终战而来的荣耀,她一点也不留恋,包括那几乎被神化了的英雄式崇拜,还有唾手可得的声望与权力。


其实,她到现在才醒悟,那不过是逃避而已。


就在自己远走他乡之际,狄兰达尔让米亚填补了空缺。假使自己留在那里,继续捍卫和平真理,也许能够阻止狄兰达尔的野心,或至少能避免米亚遭到利用,也就能救她一命了。可是,当时的拉克丝只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离那些责任远远的。


——“拉克丝·克莱因”……到底是什么?


这原本该是拉克丝的自问。那个正直、美丽而清高的救国圣女形象,在人们的传颂下越发偏离拉克丝的真实,也掩掉了她在现实生活中的愁思和痛苦,变得更高不可攀。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置之不理;是她起的头,就该尽责到最后,不该逃避的。


拉克丝承受着自责,基拉则是不发一语的紧抱着她,像是在感受她此刻的心灵煎熬。


——人家的歌声、生命……请你不要忘记……


米亚在临终前的切切叮咛,又在拉克丝耳边响起。


“我不会忘记的,米亚小姐……”


她抬起泪眼,在心中暗暗起誓。


“……我绝不会忘记你。”


不忘却,也不再逃避。她不会重蹈覆辙。这是她对米亚唯一能做的补偿。


走过烦恼疑惑,现在的拉克丝重新拥有坚定,决心正视自己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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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心里也和各位一样的悲伤,一样愤怒。”


舰桥的萤幕上映着狄兰达尔议长悲痛的神情,他正语重心长的发表演说。


基拉回想起刚刚送走的那一辆灵车。在“大天使号”乘员的目送下,少女躺在铺满了白花的灵柩中,在拉克丝等人的打扮下,清纯得就像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那般青春和美丽,引发众人多一分哀伤。


——人家的歌声、生命……请不要忘记……


她是另一个歌姬,枉死在命运的摆布下。


众人敬礼,为她的死表示敬意。在隆重的气氛中,少女的棺木静静的被送走。


狄兰达尔还在那一头滔滔不绝。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明知再想也没有意义,我的心却还是不停的探究。”


基拉虽然不认识少女,但也为她感到悲愤。为什么会这样?——同样知道再想也没有意义,却仍不由自主的寻找答案。


他直视萤幕上的狄兰达尔议长,后者正在向全世界发表追悼辞,悼念在“安魂曲”攻击下丧命的“殖民地”国民们。


“前年,我们经历了一场大战,也在当时发誓,再也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他恳切地陈述。不只是“殖民地”,只怕地球上也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聆听他的话。


“然而,‘尤里乌斯七号’坠落,使我们的努力化为乌有,再度开启了战端。而战火一味扩大,让我们不得不又一次尝到同样的悲痛。”


狄兰达尔伸出双臂,向群众问道:


“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样的悲剧重演,未免太愚蠢了。”


人们正在忘却。忘却那个总是站在议长身旁、为他的意志代言的少女,也忘却她的消失。


他们不知道,一个曾经被全世界的人们喜爱,被欢呼声包围的女孩,已经悄悄的结束了一生。


——不要忘记……


少女凄切地呼声,刺进基拉的心头。


这般悲剧的重演,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原因,毫无疑问的,就是‘logos’的存在。这些制造敌对、煽动恐怖、鼓吹战争,并且从中牟利的人们,长期依附在历史的黑幕下,做他们的死亡买卖。”


狄兰达尔停顿一会儿,语调忽然高昂。


“不过,我们终于消减了他们!”


“logos”的最后一人——罗德?吉普列尔,背负着所有罪孽与憎恨——死在戴达罗斯之事,恐怕也在狄兰达尔的意料之中。至此,他的面前再无阻碍。


聚集在舰桥的乘员们,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议长向世人宣告:


“正因为如此,我要再次重申——”


“开始咯。”


玛琉悄声道,拉克丝在基拉身旁点头答“是”。


“——从现在起,我们将面对另一个更大的敌人,而且我们必须战胜它、从它的控制下解放!”


狄兰达尔一直藏在掌心的底牌,现在就要揭晓。那也是他巧妙周旋、泄露、忽略、操纵的结果,以及最终的答案。


“各位想必知道,人类的历史之所以少不了战事,是因为人类有个最大的敌人——”


杀戮与仇恨,无限的恶性循环;以怨报德,在荆棘中开辟的未来。


狄兰达尔看着镜头另一端的人们,眼神流露着怜悯。


“——那就是我们长久以来无法突破的无知和欲望!”


他否定了那一切——同时否定了人类。




同一时刻,塔莉亚在戴达罗斯基地观看这段转播,只觉得愕然。她觉得,这些话不只是对死难者的追悼,更像是战争的胜利宣言。舰桥里的乘员们也面露疑惑,觉得议长话锋转得太突兀。


“离开地球,奔向宇宙,破解了人体和潜能的各种奥秘之后,人类还是不了解人类、不了解自己,也看不见明天——先是这份不安;”


在她的注视下,狄兰达尔叹了一口气。


“再者,期望同等,甚至是更多、更丰硕——无止境的欲望!这两个要素构成了现在的我们!争斗的种子、人与人之间的问题,全都在此!”


他说的当然对。人类要是没有欲望,就没有相争的必要了。可是,人类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


“不过,这些问题终于要结束了——我们已经能够结束它。”


塔莉亚带着怀疑,看着狄兰达尔自豪地宣布:


“此刻,这一切都有了克服的方法!”


他那昂扬的神情好陌生,不像那个曾与她肌肤相亲的男人。只见狄兰达尔重新正视前方。


“而所有的答案,已经在各位的体内。”


塔莉亚不禁屏息。


“……吉伯特!”


她这才明白狄兰达尔这一路来的真正意图,可惜太迟了。


“藉由它,我们能了解别人、了解自己,包括明天……”


把征讨“logos”视为最终目标的她——也许所有人都被灌输了这种想法——以为征讨成功就能结束这场战事。但他们都错了。狄兰达尔早已把接下来的路都规划好了。征讨“logos”只是第一阶段,顺便藉此铲除将来可能遇到的阻碍,外加集全世界的信任于一身,接着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朝向计划的最终阶段推进。


“……这是阻止悲剧一再重演的唯一方法。”


塔莉亚动也不动的看着转播画面。


她想起年轻时期的狄兰达尔曾怀着热情述说理想,想起他一直寻找的答案与被拒绝的希望,以及这一路走来得到的知识、技术——原来他全都将它们归在一个处所。自己应该早点发觉的,因为自己熟知他年少的理想,纵使拒绝他伸出来的手,却深爱他至今。


提出分手时,他只是平静地微笑,伸手来握别,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挥泪不舍,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原来他的绝望这么深。是那段过去在他光明的理想中种下晦暗的偏狭,激起对世界的憎恶?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过度想象。


而现在,他向情人的自私和命运的不公宣誓复仇:


“我在此宣布,我将实施‘命运计划’,作为人类存亡的最后防卫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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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计划’集合了调整者在遗传工程学领域研究之大成,是目前在最高水准的技术架构下实施的终极人类救援系统。”


狄兰达尔议长的话一说完,画面就切换成讲解基因技术的示范画面。真和雷在寝室里一起收看转播,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旁白是个女声,语调平板。


“我们要明确了解,人的所有资质——性格、智商、才能,包括重大疾病成因的有无等,都是人体与生俱来的。”


是的,人类从父母亲继承而来的基因,上面带有各种资讯。DNA序列已经完全被科学家破解,知道哪些特定基因可以使人类跑得快,哪些基因会引起心脏异常,还有哪些基因可以使疾病症状消失、使人体增强抵抗力,或引出各种能力。调整者便是利用这项技术而诞生的。


“——现在的你,或许觉得怀才不遇。你可能有不为人知的潜能等待开发,或甚至连你自己都还不曾察觉。”


基因关系着人类与生俱来的个性与能力,好比有些人歌唱得好,有些人数字能力好。不过,就算有天分,也必须拥有能够发挥的环境,并且接受正确的教育,否则天分是很容易被埋没的。调整者亦然。一个带有音乐基因的调整者,万一一生都接触不到音乐,那么他同样会是个音痴,而且终生浑然不觉。


“对全人类而言,这是个非常大的损失。”


换句话说,狄兰达尔的这项计划是打算用基因分析来了解人的特性,重新分配,藉此做到适才适用,假使在现在的世界实施,将会是一个彻底奉行能力主义的社会。举例来说,一个没有本事、靠关说得到工作机会的人会被撤换,改由适合那份工作的人去做。胜任与否,将是唯一的取决标准。


旁白继续说着:


“就让我们从了解自己、明白我们能做的事开始吧!这将是你迈向幸福明日的第一步。”


对这画面,真茫然喃喃道:


“议长……怎么会想出这种……!”


却见雷眉头也不动一下,神情自若地转过脸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


“咦?”


“议长心目中的世界蓝图,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啊!”


“啊……”


真想起议长的目标——一个没有战争的幸福世界。


——一个人能了解自己的优缺点,竭尽所能的为大众贡献一己的力量,过着满足的日子,不是最幸福的吗?


在直布罗陀时,议长曾这么说过。


——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了解真正的自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又该在哪里发挥所长,只好终其一生误打误撞。


没想到那些话竟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可是他突然说出这种事情,那全世界——”


真急着表达心中的疑虑。


这是革命。藉由基因讯息贯彻能力主义,议长打算连根改变现在的世界。在那样的社会里,有人会重新被开发潜能而获得拔拓,但也有人会因此被打入地狱,仿佛永世不得超生。想到这里,真就觉得不安。


因这场革命而失势的,未必都是没有本领或不当取得职位的人。也许有人靠的不是才能,而是勤奋不懈的努力,但在这套制度实施之后,他们都将被迫放弃半生奋斗的成果,就算撇开这个不谈,一个人的能力也未必和兴趣相符。假使有个人为了当棒球手而一路努力,某一天突然告知他的能力不适合打棒球,应该去做歌手,他会乖乖照办吗?


急了半天,真还是找不到适当的话来接,只好老实讲:


“——会不得了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一定会惊动全世界。好不容易消减了“logos”,人们正以为战争结束了……!


听真这么说,雷还是一派淡然:


“我知道。不过议长不会就这么放弃,这一点你也晓得吧?”


真点点头。议长是个勇于迎向挑战的人,就像他决意征讨“logos”一样。回想起来,打从那时起,议长就打算这么做了。


不过,这就算是自己期盼的世界吗?没有战争、温暖善良而幸福的世界?


真仍有些无法释怀。雷向他投以坚定的眼神。


“现在还有我们。”


对照真的满心困惑,雷不只显得沉着,话里还流露着几分热情。


“议长的目标,是一个人人都能过得幸福的世界,而那也是不再有战争的世界——打造那样的世界,保护那个世界,就是我们的工作。”


“什么?”


看着真有些惊慌,雷反倒显得惊讶。


“‘命运高达’不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吗?还有,你也是因此而被选为驾驶员的。”


“……所以呢?”


雷的眼神仿佛可以看穿一个人。真呆站在那儿,听着他慎重说道:


“议长之所以选中你,就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高强,也比任何人都期望那样的世界。”


“——我……?”


自己是被选中的?


尽管这一路走来,真都是为了渴望变强、渴望被肯定,但当这个事实被摆在眼前时,他竟感到一股莫名的苦闷。


我本领高强,也比谁都强烈渴望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他自己并不否认这一点,只不过,议长从一开始就知道吗?知道自己的一切?


想到这里,真不再觉得骄傲,反而有一种丧失隐私的压迫感。


门铃在这时响起。露娜玛丽亚急切地在对讲机外喊着:


“真!雷!”


她大概也是因为演讲转播而来的吧。雷抢在真的面前走去应门,以前所未有的冷漠语调说道:


“……我们在聊重要的事,你晚点再来。”


“雷!你做什么……”


真大吃一惊,雷却不理会他的抗议,径自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过,也像你说的,今后的确会有一番混乱。”


“雷……!”


正因为如此,听听露娜玛丽亚的 也无妨吧?他觉得雷不该这样排拒自己的伙伴,却没有插话机会。


“不管在哪个时代,改革必然引起反动,因为既得利益者会维护自己的立场,或有人缺少明确的理由,单纯只是因为不安而反对。”


他分析得有条有理,真不由得接受这个说法。刚刚听完演讲时,真自己就感到不安了。仔细想想,议长的“命运计划”一旦实施,现在怀才不遇的人或许都能出人头地,就像他当时相中自己,甚至任命自己为“FAITH”一样。同样的,不是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抱着正面想法,有些人就是会为了反对而反对,或为了害怕改变而反对,毕竟这个方案与既有的社会结构差别太大了。


“就像议长说的,无知的我们,无从得知明天。”


“呃……嗯……”


真被带动着点了点头。见他赞同,雷以罕见的强势语调说道:


“所以,人类其实非改变不可。再不改变就无可救药了!”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


要是世界将从此变得美好,人们的自私自利和恐惧于改变就显得太愚蠢了。不过,世界真会变得美好吗?


正在支吾时,雷的下一句话令他心头一惊。


“像那个强化人少女——”


史黛拉。为了战争而被塑造出来的她,最后悲惨的死去。


雷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显得呼吸急迫。


“——她……她的悲剧不能再重演……所以,我们一定要贯彻使命!”


提起史黛拉,令真激起了使命感。


为了她、为了真夕和爸妈,他愿意跟任何敌人作战。自己曾经立誓,再也不让他们的悲剧发生,同时也宣誓相信议长创造的世界,愿意为保护那个世界而战。


可是——


雷注视着真,脸上竟反常地显出急迫神情:


“你要坚强起来,真!”


“啊?”


“你要保护议长,还有……他的新世界!”


“……雷?”


真发现雷脸色发青、额角浮现冷汗,好像不太对劲。


“要拯救人类脱离乱世,这是最后的路。”


雷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说边走向床边。见他脚步踉跄,真急忙伸手去扶。


“你怎么了,雷?”


“我没事!别管我!”


雷凶巴巴的拒绝真的好意,往床上倒去,然后从床边拿出一些药吞了下去。他痛苦的喘着气,拿手遮住脸,真只能困惑的守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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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要怎么办?”


阿瑟忧怯地问道。


“哪有什么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哇!”


塔莉亚没好气的顶回去。那场演说也令她深受动摇。


议长狄兰达尔揭示了一个一切都以基因作为判断基准的社会制度,因应遗传基因上的特质来决定人民的职业与生活,并且加以统一管理。那个境界和他们所处的现实实在是太远,塔莉亚根本无法想象。


当然,这个世界的模样已经在狄兰达尔心中酝酿已久,周到地设下踏脚石,不惜用欺瞒的方式引导民众,如今便是水到渠成的时刻。塔莉亚反而迟疑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完全不能认同狄兰达尔这一路走来所用的手段。话说回来,也许手段高低根本就不是问题重点。


“战争是政治的一部分。我们在这儿是很难纵观全局的……”


塔莉亚低声说道。


拿肮脏与否来评断政治,原本就是件缺乏常识的事。身为军人,她没有立场去裁定这个计划。在“logos”这个存在于社会体系根底的大毒瘤拔去之后,唯有另寻填补才能使世界真正稳定下来,否则曾经与“logos”依存的国家或势力又会分崩离析,国与国难免内乱、侵略,战乱将再度持续。


塔莉亚忽然想起留在祖国的孩子。世界局势若是继续混乱下去,自己早晚也会有一天要把那孩子送上战场……


她沉思了一会儿,惊觉舰桥上的众人都在看着她,人人脸上都写着不安与迷惘,令塔莉亚心中不禁一痛。


做一个舰长怎能犹豫不决。不论何时,她都必须在乘员的面前抬头挺胸才对。


一面斥责自己,塔莉亚一面向阿瑟命道:


“多注意舰内的情况。我想大家的心情也都跟你们一样。”


“是!”


阿瑟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重新在位子上坐正。塔莉亚离开舰桥时,心中却仍带着迷惘。




“雷……”


睁开眼睛,雷看见真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那张脸看来非常稚气,让雷隐约为他感到难过。


“我没事了。不好意思,让你吓了一跳。”


自己竟然会为了他人难过,这让雷感到奇妙。他坐起身,把那种心情连同身体的不适一起抛诸脑后。


“算是旧疾,你不用担心。”


定睛看去,却见真手里拿着自己刚刚服用的药瓶。察觉雷的目光,真又急忙将它放回枕边。


“抱歉!……那个、我……我太担心,所以……”


那是雷随身携带的药丸,是他的保命丹。


——那就是你的命运啊……


雷想起来,从吉尔手中接过这个药瓶时,自己的年纪还很小。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会是在这重要时刻。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命运捉弄人,忍不住想要苦笑。


“无所谓。倒是之前跟你讲的事,你别忘了。”


说着,他下床往书桌走去,但知道真的不安眼神还是跟着自己移动。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或是谁跟你说什么,你都要相信议长。”


“呃……”


雷说得断然,真反而更显迟疑。雷重新转过身去。


“这世界在改变——是由我们改变的。”


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吉尔一直在构思的新世界——一个不再有任何差错的完美世界,即将出现在眼前。


“到那时候,我们或许必须在混乱中做出不同于以往的决定。也许不知怎的就是会想逃。”


雷直视真,目不转睛:


“可是,只要我们相信议长,一切不会有问题。”


“雷……”


真对这些话好像有些排斥。可以的话,他也想多花点时间在真的脑袋里灌输对吉尔的忠诚,可惜时间不多了。雷再三叮嘱:


“因为他是正确的那一方。”


“嗯……好啦……”


或许被自己的态度弄得不自在,只见真苦笑着打哈哈:


“你干嘛突然跟我讲这些啊?好像连续剧里的老爸交待遗言似的。别闹了。”


这几句俏皮话,反而把气氛弄得有点僵。雷因此惊觉。


对了……原来“寄托”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对的。雷在心中暗暗同意他的怀疑。


“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没有太多日子了。”


“……呃?”


真半带着笑容僵住。


“我的端粒酶很短,天生的。”


雷淡淡地说道。在讲出那个从没对别人说过的名词时,刹时喉头一紧。


“因为我是个复制人。”


“什么……?”


真睁大了眼睛,大概不太懂那真正的意思吧!不过雷自己很清楚。打从懂事开始,吉尔就详细对他解释过,所以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类有何不同。


——那就是你的命运……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从出生、生活,到即将迎接死亡,总觉得好像不是在讲自己的事似的。


“基拉·大和是一个梦想。为了筹措创造他的经费,那个科学家创造了我们。”


完美的下一代——终极的调整者,基拉·大和。在吉尔提倡的世界里,他会是最极致的存在。为了创造这样的极致,许多生命成了牺牲品,其中一条就是雷。


“恐怕,就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做到。”


某个期待继承人的金主想要一个自己的分身。基拉·大和的父亲便以经费作为交换条件,替那个金主创造了“分身”,证明自己办得到。


他们就是成果——雷?扎?巴雷尔,还有劳乌?鲁?克鲁泽。


为了一己的欲望,他们操纵技术,创造生命。在那些人而言,想必都有充分的理由。


“可是,实验的结果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他们因为一个陌生男子的欲望而被创造,带着他的基因,承受寿命所剩无几的命运。谁来对他们负责?


“我没有父母亲。创造我的那人,他们的梦想也与我无关。”


人们述说着梦想。对那些人来说,梦想是美好的、重要的,但因为这些梦想而被创造出来的生命,却被迫过着没有梦想的人生——他们连保有梦想的时间都没有。


“我会比一般人更早老化,离死期也不远了。像我这样的结果,我不认为是科学家进步的贡献。”


科学为什么会造成这般扭曲而不幸的生命?被赋予这样卑贱的生命,一点也不值得感激。


“雷……”


真发抖着唤他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看见他那苍白、脆弱而稚气的面容,雷又不禁为他怜悯,但他立刻否定那种情感。


雷得让真明白一切,因为这将是他的遗言。


“另外一个我,为了诅咒这种命运、毁减一切——已经战死了。”


劳乌?鲁?克鲁泽,雷对他还有记忆。是他把自己从冰冷阴暗的研究所带出来的。那个人憎恨生下自己的这个世界、憎恨人类、也憎恨他自己;为了复仇,他不计一切手段,只求将整个人类世界带向死亡与毁减。


“可是,是谁不对?——是谁的错?”


是企图用钱来解决所有问题的基因提供者?还是一味追求卓越技术而玩弄生命的科学家?或是克鲁泽?雷自己?


不,恐怕他们都没有错。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催生的孩子,没有人例外。”


错的是这整个世界,这个不完整且不幸的世界。在这种扭曲下诞生的生命,就是自己。


“所以……我要结束那些错误,改变这个世界。”


这是雷自己的复仇。就像劳乌一样,雷也决定将生命投注在报复上。在他们的报复行动中,也包含了吉尔的期望。


那就是毁掉现在的这个世界。


“好让这世上不再有和我们同样遭遇的小孩……”


雷想起真喜欢的强化人少女。她跟雷一样,也是不该诞生在这世上的人。


放她逃走,是否因为对她同病相怜?——在这一刻,雷不禁自问。


不,自己只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罢了。雷之所以帮她逃走,只是想藉此事取得真的信赖。对自己和吉尔的计划来说,真是必要的。


“——所以,你要守护那样的未来。”


雷希望他代替自己保护吉尔,保护新的世界。


感受到雷的意志,真的眼神流露着进退两难的挣扎,这又让雷的心中一痛。他强自按下心痛,不能再想。


这都是必要的。为了复仇,为了世界,为了吉尔。


“……嗯。”


隔了半响,真终于点了点头。雷微微一笑。


这就行了,真已经逃不掉了。以这小子的个性,是不可能拒绝好友在临死前托付的请求的。雷大胆道出自己的身世秘密,让真完全陷入人性的迷思,这一招用对了。


自己也好,那名少女也好,这种错误不能再次发生。在吉尔创造的完美世界里,这样的悲剧不会存在,因为过错会在发生前就被纠正,人类会活在井然有序的管理下,不会对世界造成伤害。


为此,雷什么都愿意做,即使是利用视自己为真正朋友的少年,那份信任和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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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只有我国和斯堪的那维亚王国正式表态拒绝吗?”


在行政院的走廊上,卡嘉丽边走边问道。一名新阁僚答道:


“是。其他各国都还不知该怎么做出决议。”


在狄兰达尔议长的声明发表后,奥布紧急召开临时内阁会议。扎伏特的侵攻使旧政府实质消减,不过卡嘉丽随即组成了临时政府,如今新阁员们还在适应陌生的政治环境,便面临“命运计划”的冲击,幕僚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并不是只有奥布有这种情况。


“多亏他搞出来的‘猎杀‘logos’’风潮,全世界各国都被整惨了。”


听得一名阁员骂道。


打到“logos”——在狄兰达尔的煽动下,这股狂风席卷地球。政府官员退职、民间暴动、暗杀等事件频传,各国政府都还在收拾这等混乱局面。地球上几乎没有一个国家不曾和“logos”挂钩,这家全球企业垮台所造成的影响,也对世界经济产生重大打击。环顾全世界,几乎没有一个国家拥有足以领导全民的强势元首,也还没有哪个国家已经稳定了政权。


“……那大概也都在他的计划里吧?”


卡嘉丽苦涩地喃喃道。


消减了“logos”,打倒了罗德?吉普列尔,如今已没有人能对抗狄兰达尔。这当然是他的大好机会——或说是精密计算之后的结果。


狄兰达尔希望全世界实行“命运计划”,可是就算有人不从,也无人能阻挡。听说已经有部分国家准备引进方案,正开始收集人民的基因样本。


“——只不过,我们不能再让他任意摆布世界!”


卡嘉丽昂首挺胸,坚定地说道。


“联合入侵我国时,乌兹米代表曾说那是‘对人本精神的侵略’,狄兰达尔这种做法更是差劲!”


人总是沉于安乐,因为要靠自己的力量开拓命运、掌握幸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只照着某人的指示就能做到,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再费神去思考、抉择了;人们不会反抗这种形式的侵略,也坚定不了决心。狄兰达尔就这样让人们自动放弃了意志力。


计划实施后,纵使前方存在着他所说的安逸,但舍弃了自主意愿,还能算是人类吗?


“不乱如何,我们都要守住奥布的理念。将来它一定会为我们镇守一切!”


卡嘉丽宣告她的决心。她已不再迷惘,不再为选择安逸而抛开理念。之前的经验已让她学到,那么做并不是为了国民好。


“是!”


幕僚们虽都是仓促上任,但个个表情坚毅,愿意赞同卡嘉丽的意见。




“我早知道其他国家不会那么快回应。”


“永恒号”上的沃尔特菲尔德语带不耐。玛琉回应道:


“但比预期还迟——你不觉得吗?”


狄兰达尔发表声明不久,藏身在小行星带的“永恒号”就和月球上的“大天使号”取得联络,久违的众人得以好好聊聊。两舰的主要乘员都聚集在舰桥上,个个脸上挂着忧虑。阿斯兰和众人站在一起,也感到愤怒和不安。


令人害怕的日子终于来了,议长的计划就要付诸实现了。


只见尼奥?罗曼诺克耸了耸肩:


“我看大家是搞不清楚吧?不管人种和国界,劈头就讲基因,一般人很难判断的。”


“光听那些,其实会觉得不错呢——不用担心未来,也不会有战争,又能过幸福的日子。”


玛琉说完,基拉接着点头道:


“而且现在大家又相信议长。”


为了这一刻,狄兰达尔费了好长的功夫,一点一滴的在人们心目中为自己建立形象,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痛恨联合暴行、爱好和平且尊重人道的人。这样的他开口说话,大家不太会去怀疑它的正确性。


想起被他狠心牺牲的米亚,阿斯兰忍着气愤开口道:


“不过我想,他不会只是提一提计划内容就算了。”


基拉点点头,萤幕上的沃尔特菲尔德也表示同意。


“那家伙都说要实施了嘛!”


阿斯兰转头望向通讯席上的米莉亚利雅。


“奥布呢?”


“已经进入防卫态势。政府已经确定不采纳方案了。”


也许是感觉到祖国将面临的危机,米莉亚利雅的声音有点僵涩。


“是吗……”


卡嘉丽的动作果然快。阿斯兰一面在心中赞赏,一面想起留在地上的卡嘉丽和国家的安危,神情又是一忧。


玛琉也颇感为难的低声说道:


“万一他们来硬的,又只好一战了……”


为了独立不羁的国家理念,奥布又要陷于危险之中。


听到这里,基拉的脸色更加沉重。


“只好打仗了吗……?”


“基拉?”


阿斯兰看着他,基拉回应他的视线说道:


“哦……不,我是想,对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阿斯兰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服从的就攻击,或是除了战争别无选择,这些都只会增加仇恨,双方也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还是制造出这种僵局。


阿斯兰心想,到头来,自己选择的路和父亲等人有什么不同?


“结果还是要打。说来说去,我们又只剩下一种选择。”


基拉的声音里满是痛苦。


“我也不喜欢那个方案,可是我真的想让这种事情结束……”


“……是啊。”


听他这么说,阿斯兰也迟疑起来。


他一直希望让战争早日结束,现在却要推开那只追求和平的手,主动求战。这会不会像基拉曾经说过的,只是一厢情愿的任性?


服从议长的计划,世界是否就得到和平?万一自己的反抗只是剥夺人们对和平的渴望,难道不是在强迫他们继续忍受长期战乱的痛苦吗?


正在迷惘之际,却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说:


“不过……现在的我们,仍然只能抵抗。”


“拉克丝……”


拉克丝抬起头,与众人相视。


“编织梦想,冀望未来——这是上天为了让人类活下去而赋予的力量。若是连这一点都受到限制,或甚至是被禁止,那我们岂不等于是行尸走肉了吗……”


原来如此——阿斯兰重新发觉到,“命运计划”带给社会的不是安稳,而是形同死亡的未来。


了解命运,了解未来,遵照基因指示的放心去走,这就是议长口中的幸福。


他认定基拉是不幸时所说的那番话,又在阿斯兰的脑海中浮现。


——可是,没有一个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又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好好栽培、没有走这条路去发展,以至于在时代中随波逐流。


阿斯兰也一样,经历失去的伤痛、为了得不到而痛苦,迷惘于抉择,在时代飘摇中一路走来,狄兰达尔大概也会认为他走的都是冤枉路,而那一切都只能说是不幸吧!可是,若没有经历过那些事,自己不会察觉战争的本质,也不会遇见在这里的众人;当然,也不会结识卡嘉丽……


想起那段岁月,阿斯兰由衷的感激,觉得认识他们真好。


是那些痛苦、烦恼的历练,造就了现在的自己,而他喜欢这样的自己。谁说那些冤枉路是没有用的?在这条人生路上继续走,自己也许还会想要绕绕远路、犯犯错误、尝尝烦恼,在这种路途上看见的风景,和一开始就笔直朝终点前进的绝对不同。谁都不该用浪费或不幸来评断它,应该视它为上天的赐予。


然而,狄兰达尔不希望人们拥有这种赐予。


“为了得到未来,万物又何尝不需要奋战呢——那是可以争取的。”


拉克丝的这番话,让阿斯兰终于下定决心。


长久以来,人类怀着美好未来的梦想而奋战,在这段过程中,也有人受邪恶欲望驱使而欺虐他人、制造战乱、梦想是一种驱动力,是人类迈进宇宙的第一步,却也有它邪恶的另一面。人类必须自主选择,在自己的战役中奋斗,而不是仰赖他人的给予。


看基拉带着决心点头,他的思虑大概也和阿斯兰差不多吧!


“所以我们仍然必须抗争,”


拉克丝环顾众人,凛然说道:


“对抗企图毁减生命的——还有议长揭示的死亡世界。”


“……对。”


生存是一场战斗。就算这一场结束,下一场还是会再来,在活着的每一天里,人都不得不奋战。放弃生存,任由一切结束,人也会舍弃自我。


打从生命在地球诞生,这种最基本的战斗就不断反复。我们为了生存而战,为每日的变化而惊奇,有时也会有不合理,必须为所爱的世界而战。战斗是所有生命的权利,也是义务。


“嗯。”


基拉坚定地微笑,扫去众人脸上的阴霾。


迷惘就算了,犯错也罢,重要的是在那之后,我们必须凭自主意志辨明是非。


在这一刻,阿斯兰再三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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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中继站即将就定位。”


“弥赛亚”的议长室里刚刚传来司令室的报告。


“‘安魂曲’控制系统运作中,一切正常。”


被扎伏特接收的“安魂曲”已经修复了控制系统,残余的中继站也经过重新配置。狄兰达尔坐在议长室后方的椅子上指示,神态自若。


“开始蓄能吧,反正都要发射一次的。也算是试射。”


“是。”


操作员毫不迟疑地将指示传送到司令室。狄兰达尔接着望向秘书官。


“各国有什么新的动态?”


“没有。目前仍然只有奥布和斯堪的纳维亚王国表态。”


听见秘书官这么回答,狄兰达尔便在萤幕上放大电视画面。画面中,奥布的小公主——阿斯哈代表正在议会里慷慨致辞。


奥布果然不会乖乖听话——狄兰达尔惋惜这一颗没能吃下的棋子,一面欣赏卡嘉丽果敢抗拒的模样。早知道当时就拿吉普列尔当借口,彻底消减这个国家了。不过不要紧,留着它也不影响大局。


在将来,能够拥有使世界分立的指导力和向心力的人物,就数她和拉克丝·克莱因了吧——若是当前的混乱继续下去的话。可惜啊,可惜,她们都太晚崭露头角了。


秘书官的报告继续着:


“不过,也许是呼应这二国的表态,阿尔萨斯基地出现少许动静。”


“哎哟。”


狄兰达尔装作意外,其实内心大感满意。再没动静,事情就难办了。


“大西洋联邦总统希望和议长取得联络,各国首脑也有类似的要求。”


秘书官的报告,让狄兰达尔嗤之以鼻。


“原来如此……科普兰也搞得里外不是人呐!”


大西洋联邦总统科普兰逃进阿尔萨斯基地,却像是想暗中和有意反抗的军方分道扬镳。


“不敢像阿斯哈拼命,又得做一国的领导人,现在也没有‘logos’在幕后给他出主意了。”


狄兰达尔低声说着,笑了起来。


科普兰毕竟是个小角色,一向都是靠“logos”和吉普列尔的扶植才坐上那个位子的,现在八成是来找新的后台依靠吧!自己要是伸出手去,对方一定马上就凑过来,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算了,无所谓。”


就这么一句话,狄兰达尔决定舍弃科普兰。从前有他在掌握联合阵营的势力,但现在的他连军方都摆不平,已经没有那个价值了。


狄兰达尔于是简短下令:


“那就先打阿尔萨斯。开始准备。”


“是。”


人人照办,没有人质疑他的命令。


人总是希望自己是正义的,不喜欢点破这种想法,就是做出与正义不符的举动,也会为自己编造合理的借口。


太迟了——看着致辞中的卡嘉丽,狄兰达尔怜悯的笑了笑。


这段时间里,他都在向世界证明自己即正义,现在才想推翻这个形象,实在太晚了。


地球上已开始在采集样本,把资料送到“弥赛亚”内部的资讯室进行解析,再过不久,全人类的DNA都会被送到这儿来接受分析和管理吧!狄兰达尔越来越觉得未来指日可待。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这是人类存亡的最后防卫策略。”


他自言自语道。萤幕里,突出于月球表面的巨大光束炮口正在缓缓开启。


“还要坚持敌对的话……那就是全人类的敌人了。”




接获阿尔萨斯方面出现军事动静的消息,“智慧女神号”随即从戴达罗斯基地出发,前往月球的另一面。


事情果然不会那么顺利——塔莉亚如此看待联合残党的举动。阿尔萨斯与“殖民地”不过是眉目之遥,若不能遏制这波行动,世界又将走向混沌。现在各国势力失衡,企图作乱的大有人在。


月球舰队已经前去迎击。塔莉亚正在紧张,忽然听见巴托惊叫起来:


“月球背面有高能源产生!”


“什么?”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报告吓着了。巴托紧盯着仪表板,好像也搞不懂怎么回事。


“戴达罗斯基地——这是……是‘安魂曲’!”


“你说什么!”


联合的巨大光束炮不是早就被我方摧毁了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启动?


“怎么可能?”


阿瑟脸色苍白。塔莉亚也探出身子问道:


“知道是瞄准哪里吗?”


巴托迅速的操作仪器,一面读书:


“折射后路径,从第四区到十一——”


“——地球?”


阿瑟绷紧喉咙喊道。塔莉亚则是很快就想到了光束的目标。


“是阿尔萨斯!”


听她这么一叫,阿瑟更加惊讶。


“怎么会?这么说,难道是我军?”


“还用问吗?戴达罗斯早就没有联合兵了呀!”


那里现在正由扎伏特驻守,从那座基地发射的光束,当然是射向敌军的。不过,塔莉亚知道阿瑟为什么如此惊愕。


“安魂曲”——曾令“殖民地”造成莫大伤亡的战略兵器,竟被人特地修好,重新利用……!


萤幕映出月球。阿尔萨斯在月球的另一面,从这个方向无法直视,只能看见火烟高高喷起。塔莉亚倒抽了一口气,不由得低声哀嚎:


“怎么会这样……!”


就在那道烟尘下,阿尔萨斯基地已是一片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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