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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战士高达 独角兽0096》第三章

《机动战士高达 独角兽0096》第三章

第三章
在移动中,所有闸门都会关上,因此无法进入造地机组内部。两人拖着疲惫的双脚走完剩下的斜坡,抵达造地机组的天花板部位。两人眼前是沿着内壁倾斜,画出缓和弧度的建材无止境地延伸,广达五百公顷,由铁架所组成的丘陵地带。这大小已经不是能用多少个球场分来计算,而是可以容纳一整个市镇的大小。
巴纳吉张开手脚,在铁架之间的通道上倒成大字型。大概是因为重力变弱的关系,他觉得好像躺在云端上。少女也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呼吸。造地机组已经开始横移,缓缓吹拂的微风吹在满是汗水的身上相当舒服。
“坐着这个,就可以去月球那一侧的气密室,。可以接近‘蜗牛’……殖民卫星建造者的闸门,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就是了。”
调整好呼吸的巴纳吉这么说着。少女只轻轻回了一声“是吗……”,连头都没有回。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思考无法跟上周围状况的急速变化,光是环顾四周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我叫巴纳吉,巴纳吉•林克斯。你呢?”
巴纳吉想进入她的视线中而坐起上半身。少女发出“咦?”的一声,与巴纳吉四目相对,但随即移开她的视线,小声地说:“呃,我叫作奥黛莉•伯恩……”
奥黛莉。虽然巴纳吉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不过他没有厚脸皮到说得出口,也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反倒是哈啰跑进两人之间喊着“哈啰、哈啰”撒娇。少女紧绷的表情稍稍变得和缓,伸手去抱哈啰的躯体。
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一瞬间巴纳吉有人工太阳的亮度似乎上升的错觉,接着告诉她:“它是哈啰。”不过奥黛莉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你不知道?这是大战中的王牌驾驶员做的吉祥物机器人。小时候有流行过吧?”
“不知道,我一直住在乡下。”
乡下是哪里?巴纳吉看着她亲近感变高的脸庞,想再问得深入一点时,奥黛莉的笑容突然消失,开口问:“你为什么救我?”被这么一问,巴纳吉词穷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人觉得没骨气。”
其实是不甘心屈服于可怕大姐姐的威胁之下……他不想这么说,而且也觉得不只是这样。不过奥黛莉皱起眉头,盯着别过头去、混乱中的自己的眼神中满是疑惑。看她毫无反应,巴纳吉又说了:“这、这可是你说的耶!”
“我?”
“是啊。那之后我被警察抓走。回学校又碰到那可怕的大姐姐……”
“然后,你就跟从玛莉妲她们过来了?”
插断他不得要领的说明,奥黛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就在巴纳吉为了她的理解速度之快而咋舌之时,她那清澈可见底的翡翠色瞳孔晃动了一下,表情也因为了解事情经过而变得和缓。突然冒出的一句“对不起”,让巴纳吉当场傻住了。
“要是我说过你没骨气的话,我收回。看来我是误会你了。”
“误会?”
“误会你是攀附在狭隘世界里面的人。”
这句毫无顾虑的回答让巴纳吉一阵错愕。盯着奥黛莉那没有感觉到自己说错话的脸孔,巴纳吉觉得被踩到痛处而再度感到不高兴,用尖锐的声音说:“大家都是这样啊!”
“大家都是攀附在这个达到夸张的圆筒内侧生活的,这样不行吗?”
“不是不行。要是我这样说很刺耳的话我道歉……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
她那带点惊讶的脸孔,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言行会伤害别人的心情,出身与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异种生物。巴纳吉有点失望地问:“你是千金小姐吗?”而奥黛莉淡淡地笑着回答:
“是浮萍。我生来就是这样。”
她的视线移向在隔壁路线移动的造地机组,自嘲地说。偷偷瞄着她有点寂寞的脸孔,觉得她是可以与自己同调的对象而安心的巴纳吉,口中说道:“是吗……那就跟我一样了。”奥黛莉没有回话,只有亮度似乎又稍上升的人工太阳在两人的头上发光。
造地机组将会花上三十分钟在六公里多的造地线上后退,停在月球那一侧的气密壁前。这期间,他们两人专心地走过宽广的屋顶,移动到造地机组的另一端。虽说是屋顶的两端,不过距离长达一点六公里。走完的时候,造地机组大概也移动完了。
在造地线上的移动速度虽然只有时速二十公里左右,不过吹过的风劲道还是颇强。巴纳吉让奥黛莉走在前面,自己抱着哈啰默默地跟着。这是以备万一奥黛莉快被风吹走时的应对措施,不过就算是在低重力下,她的身躯也没有被风吹起。线性驱动的轨道几乎没有噪音及震动,只有风声包围着两人。
“追你的是什么人?”
过了半个屋顶,巴纳吉开口问了。这是他堆积如山的问题之中,第一个浮现在他心中的。
“是同伴,我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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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风吹乱她褐色的短发,奥黛莉若无其事地说着。巴纳吉想起米寇特说的话,战战兢兢地又问了:“你是活动家之类的人吗?”
“活动家?”
“反联邦政府,或是追求宇宙居民独立之类的……”
“……是啊。这种说法也没有错,不过也许比你说的更可怕。”
仰望遮断去路的气密室,奥黛莉轻轻苦笑着说。那表情看来像不知道是在嘲笑巴纳吉的无知,还是在嘲笑她自己。巴纳吉感觉一场超乎自己想象的纷争又冒出来,吞了一口口水。他现在才自觉到自己可能卷入大时间里而抬起头来,同时感到流着汗水的身体变冷了。
转头仰望泛黄的人工太阳光,接着望向指针指着下午二点十五分的手表。他把下午的课全部跷掉了。下午又是分学科的专业课程,所以不能跟拓也印笔记来看,怎么办?说到这个,放学后好像还要去一趟校长室……大概是头脑下意识地想忘掉恐惧感,脑中来来去去的都是这些事。巴纳吉回头看了背后的街道,那包含阿纳海姆工专在内的的熟悉的街道,此时看起来却像严重褪色一样。
“你说过不会发生战争,对吧?”
把目光转回走在前方的少女背上,巴纳吉慎重地说道。奥黛莉随机停下了脚步。
“你说为了避免战争发生,必须去见某个人,是指……?”
突然发出的噪音与震动打断了巴纳吉的话。巴纳吉跑到嚇了一跳的奥黛莉身边,并看向前方。
伴随造地机组的后退,殖民卫星开始伸长了。覆盖殖民卫星外壁的“轱辘”滑动,“工业七号”的全长慢慢地延伸。在内侧的巴纳吉他们看到了月球那一侧的气密壁慢慢地退后,被切成环状的内壁全体动起来的画面。
直径六点四公里的圆筒震动,气密壁与环状内壁之间的缝隙逐渐拉大。从变大的缝隙中,透过正在进行第一工程,还只有骨架的地盘区块,可以看到“轱辘”的内壁,殖民卫星那连外壁都还没完成的“地表”显露在外。沿着线性轨道后退的六台造地机组将会一起卡进缝隙中,先开始建造殖民卫星你的外壁。结束后再往前方移动,照顺序完成各工程下的地盘区块,在殖民卫星内造出新的大地。
大地随着地鸣滑动,像山一样的造地机组卡进缝隙间——这“创造天地”的光景对巴纳吉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不过巨大的质量移动所构成的壮观场面,不管看多少次都令人不禁慑服。奥黛莉似乎也有同感,口中念着:“好厉害……”脸上充满感动。翡翠色的瞳孔发出光芒,似乎恢复她这年级该有的表情。
“你第一次看到?”
奥黛莉点头回答巴纳吉的问题,但是视线却离不开眼前的景象。卷动的云层、远离的气密壁、一并伸长的人工太阳基部,以及浮在周边像飞行船一样的暂留仓库——
“世界渐渐变大了……”
奥黛莉恍然地说着。她的感性以及表达法,都不像是活在超出自己想象之外修罗道的女孩。是与自己有相似的感性、共同价值观的声音。不安与恐怖瞬间消失,巴纳吉自个儿露出了笑容。他站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奥黛莉身边,看向前方。
与背后褪色的街道不同,在眼前的世界亮度明显增加。呼吸着刚诞生的“世界”空气,巴纳吉抬头看研钵状凹陷的气密壁。位于研钵底部,通往殖民卫星建造者——“蜗牛”的闸门正被窜动的云层遮住,无法目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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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卫星的扩建工程会让连在其中一端上的殖民卫星建造者共鸣。下午两点半,“轱辘”的移动完成,“墨瓦猎泥加”的收纳甲板回归原本的隐隐喧闹。虽说是收纳甲板,但是“墨瓦猎泥加”的甲板空间足以容纳战舰。若以“蜗牛”这个外号比喻,此地位于背上驮着的蜗牛壳中心,直径三百多公尺、深达一公里。直接连接工业七号月球侧的气密壁也是送出建设资材的搬出口,就这点来说,也许是小规模的港口比较正确。
在其中一区,卡帝亚斯•毕斯特正看着宁静的喧哗——RX-0“UNICORN”的包装作业。白色的机体上有十多名整备士,正在封闭舱门或是在各处贴上警告说明。这是交货前常见的景象,不过整备士们自觉这不是正规的交货,而保持沉默。不用平常的MS固定架,而使用高密闭性的专用货柜作业,也可以算是令他们沉默的原因之一。随着备用零件跟装备全部收纳在像箱子一样的专用货柜的“UNICORN”,看起来就像摆在模型店里的机器人玩具一样。或者应该说是……装箱的精密机械?
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制造者不接受退货及修理,所以先装入了大量的修理用零件及耗材。还有为了避免领取人当场“使坏”,四肢用超钢铁绑起来,不过卡帝亚斯也在怀疑这一点有没有效。“UNICORN”要是发挥全力的话,这种程度的拘束还是有拉断的可能。使用在这架机体上的特殊框架,性能极限还没有完全摸透……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抬头看着被迷你MS拉动的专用光束枪时,贾尔•张无声无息地漂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贾尔在无重力下也毫无破绽的动作,双脚并拢着地后,卡帝亚斯无言地催促他说出来意。
“刚才,第二升降机的监视摄影机拍到了这个。”
贾尔递出的照片上,照出要进入资材搬运用升降梯的少女脸庞。卡帝亚斯凝视着从斜上方拍摄到的面孔,倒抽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会……?”
“不清楚,不过她正往这里过来。有报告说今天早上人工太阳的维修通道有侵入者,不过身份跟下落皆不明。说不定就是‘她’。”
褐色的短发,仿佛故意曝露脸孔而仰望摄影机的挑衅眼神,要是别人伪装的话,也装得太好了。她这十年间没有任何一张公开的照片,不过卡帝亚斯在约三年前,看过联邦军情报部成功拍下的照片。只能承认就是“她”本人。
可是,她为何来这里?翻动数张照片,看到与“她”一起搭乘升降梯的其他人影,卡帝亚斯不自觉睁大了眼睛。一股与看到“她”的脸时不同的冲击穿透五脏六腑,他感觉到自己拿着照片的手在颤抖。
“这名少年呢?”
“似乎是同行者,以护卫来说过于年轻……”
贾尔的话在这里停住,一定是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动摇。卡帝亚斯用最大的自制力控制手的颤抖,看完剩下的照片。
遗传自母亲的深褐色瞳孔,稍微圆润的面容。这也不会错。一直保留至今的人生“肿瘤”,居然在这种时候出现。而且还跟“她”一起——
“‘带袖的’那里没有任何联络吗?”
直到能够发出不会颤抖的声音,他足足花了十秒。卡帝亚斯没有回头看贾尔窥伺的目光,这么问着。
“没有。不过在工程区域发生一点骚动。也有内讧的可能。”
“是‘她’独断独行吗……”
想想“带袖的”的现况,这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解释“她”为何而来,却不构成这名少年与“她”同行的理由。他的人生至今没有机会与“带袖的”这些人扯上关系。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招引他来这里的?卡帝亚斯不想把这些“私事”说给为财团这“公事”工作的贾尔听,只是死盯着照片里的人不放。
“这可能会对‘盒子’的让渡造成阻碍。要将她请回去吗?”
贾尔说道。看着他正直的目光,再低头看向照片的卡帝亚斯,想起了分歧点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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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升降梯,穿过毫无防备开着的闸门,进了最近的电梯。下降一千五百多公尺的目的地,就是殖民卫星建造者的居住区。
这是相当于“蜗牛”壳内壁的区域。在直径只有殖民卫星一半左右的殖民卫星建造者居住区,离心重力也只有一半左右。巴纳吉跟奥黛莉用半飞的离开电梯,踏进重力稀薄的原野。外面铺着一整片绿色,完全没有人烟,也听不见车子的声音或迷你MS的驱动音,只有鸟叫声散漫地搅拌着空气。这安静到耳朵会痛的宁静,令人觉得跟嘈杂的工业殖民卫星好像是不同的世界。
在埋入天花板的平板式人工太阳照明之下,几乎可以说是草原的景象充满了内壁。对于事先以为只有工程用的物资堆置场以及工作人员宿舍的人来说,这景象实在太过于意外了。因为重力较弱,草木比殖民卫星内要高,不过却又经过妥善修剪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异常。这里也嵌入了比殖民卫星还小规模的地盘区块,不左右眺望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平面。这里还座落着华奢的豪宅,甚至看到庭院的喷水池还在流动,会觉得殖民卫星建造者这形式上的名称是骗人的。眼前看到的,是宛如旧世纪贵族的庭园,与谣传中一样的大富豪私有地。
“跟米寇特说的一样……”
把地球上的建筑物直接移建到这里的毕斯特财团豪宅。巴纳吉盯着让人心中浮现“富裕”两个字的豪宅入神。这叫都铎王朝式吗?豪宅有三层楼,是在殖民卫星几乎看不到的石造式建筑,宽将近一百公尺,正面玄关经过长时间的风雨吹打而染上灰色,有如城塞一般的压迫感令观者望而生畏。以广大的青空与云层为背景,展现出与地球没有两样的景色。
应该是与旧式的甜甜圈型殖民卫星一样,在墙壁上立体投影天空吧。时间轴似乎与工业七号一样,下午带点倦怠的光线照着豪宅。巴纳吉躲在矮树后头,看着寂静的豪宅状况如何,却被奥黛莉突然站起来的举动嚇了一跳。虽然到这以前都毫无防范地走进来,不过不保证之后也可以平安通过。“你要去吗?”奥黛莉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接下来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回去吧。”
那时想划清界线的音调。“可是……”巴纳吉的声音充满困惑,奥黛莉整个人转过身来。
“对方已经发现我来了,正准备招待我。”
“毕斯特财团认识你吗?”
她的眉毛动了一下,透露出她的动摇。“必须要见的人果然是财团的……”奥黛莉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转过身去了。巴纳吉用鼻子哼了一声,用比奥黛莉更大的步伐往前走。
“巴纳吉同学……”
“外面搞不好有可怕的大姐姐在等着我。往前进比较安全。”
到了这里怎么可以夹着尾巴逃掉。“还有,叫我巴纳吉就好。”补上这句话,巴纳吉抱起在草地上不好移动的哈啰问道:“对吧?”哈啰充满精神的回答“哈啰!”声音在怀中回荡。
巴纳吉把这声音当作肯定的回答,开始走向豪宅。先不管有没有被招待,若要抓我们,没有必要引我们进屋子。他也想着反正没有危险,那就看一看难得有机会进来的“蜗牛”内部。殖民卫星建造者原本是为了开发木星圈而建造的母船。他好歹是一名志愿去木星的工专学生,对这里的技术也不是不感兴趣。
实际上以这个观点来说,这样把地球的草原风光整片搬进来的居住区是有意义的。为了采取热核反应炉的燃料氦3,目前还有与木星之间的定期运输船团,不过来回共十六亿公里的航程得花上数年,导致成员精神错乱的例子听说不少。连地球对会被埋没在无数星里粒之中的深宇宙——或许正因为殖民卫星建造者是要前去这种对人类的心灵来说过于遥远的地方,进行孤独的建设作业,才需要这样的庭园。即使总人口有大半住在宇宙殖民卫星,成为不知道真正大自然的宇宙居民,但是也许只有不是立体影像,可以用手摸、用脚踩、嗅到味道的“自然”,才能够解救人心。
“心灵离不开地面,还谈什么新人类呢……”
口中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巴纳吉对回以:“咦?”的奥黛莉露出暧昧的微笑,移动之前停下来的脚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对吉翁•戴肯的新人类论明明没兴趣,是因为听了刚才的历史课吗?
走一小段路后,长及膝盖的草地变成草坪,他们已经近得可以隔着饰以雕刻的喷泉水池看到豪宅的细部。依然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围住房子的围墙或门户。也许这居住区全体就是一整块用地,他们已经踏入庭院了。
那么,现在也不用去想什么非法入侵了。巴纳吉爬上玄关前的楼梯,面对着两片大门。门是木制的,上面有衔着铁环的狮头装饰品。巴纳吉与奥黛莉互相点了点头,学电影里用铁环敲出声音。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当门铃,不过铁块撞击的声音比想象中还沉重,感觉似乎响彻寂静的居住区全体。看着全无开启迹象的门数秒后,奥黛莉抢在耸起肩膀的巴纳吉之前抓住门把,没有上锁的门发出轧轧声打开了。
高达二楼的天花板,还有吊在上面的豪华吊灯。正面有连到二楼的宽广阶梯,上去之后有像维修甲板般的空中走廊。像电影一样仿佛会有打扮华美的贵妇人迎面嫣然一笑的走廊,在昏暗之中寂静无声,也没有殷勤的管家出来应付的气息。除了挂在墙壁上的肖像画视线之外,也没有人来询问任意入侵的两人,无人的居家气息包围着巴纳吉。
不是样品屋的空虚感,也不是废屋的寂寥。看家具和家饰品的调度,有许多人曾经生活在此的痕迹,可是寒冷的空气却没有一丝人的体温——感觉到身体在发抖,巴纳吉大叫:“有人在吗!?”没有得到回应,巴纳吉与奥黛莉对看了一眼,走进一楼的深处。
看来有做定期的维护,无人的房间及走廊感觉不到臭味。客厅的沙发盖着防尘布,拉上窗帘的窗户玻璃也擦得很干净。不想擅自打开窗帘,看着从缝隙中透出的一丝光线环顾一楼的巴纳吉,走到可以眺望中庭的阳台时停下脚步。被主建筑四面围住的中庭,大小匹敌工专的运动场,中间的休息室旁设置有许多雕像。
每一尊都是在美术教科书看过的东西,所以应该不是实品,而是精巧的复制品吧。雕像伫立在无人的庭院里,有种极寒冷的存在感,让人想象他们在自己还没来之前会不会还走来走去的。
一只小鸟飞过来,停在手撑着脸颊沉思的男人雕像头上,又立刻飞走了。巴纳吉看着那尊雕像,看着看着觉得雕像也在回看他;他吞了一口口水,从阳台退了几步,然后重整心情,一边说着“这里好像没人”,回到走廊。
“某处应该会有司令部区域,到那里……”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奥黛莉不在。只有哈啰在走廊上滚动。他环顾左右也找不到人,慌慌张张地走到邻接的隔壁栋,才发现走廊下有一道门是开着的。巴纳吉赶紧跑去门口,看到奥黛莉站在昏暗的房间内,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侧脸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照射下,仰望着墙壁。巴纳吉正想说声“不要嚇我”,但是他踏进房间后却呆住了。
天花板异常地高,在他至今看过最大的房间墙壁上,有六幅很大的画,不留缝隙地排在一起,看起来仿佛画本身就是墙壁一样。不,这不是画。以深红为底色的一连串图,看得出来是绣在很大的布料上。大手笔的刺绣……记得这叫做织锦画?
六幅画的大小不同,不过小张的也有宽三公尺,高接近五公尺的大小。应该是相关作品,每一幅的底色都一样,构成也相同。都是以站在庭院中的女性为中心,织进花草或动物。女性伫立的幻想世界令人联想到小宇宙,两旁都有两头野兽,完全不同的三者酝酿出六个场景。两头野兽一头是狮子,而另一头,是马的身体,头上长着细长独角的野兽——
“独角兽……”
奥黛莉喃喃自语着。巴纳吉听到心脏剧烈跳了一下的声音。
今天早上,在地下铁看到的白色MS印象被唤醒,体内的血液与那时候一样开始骚动。他不晓得原因,也没有余力去思考。从侍女所持的盘子中拿起水果的女性;弹奏着桌上手风琴的女性;编制花冠的女性。目光被一连串的织锦画吸引,巴纳吉感觉到脑中有东西蠢动,要突破头盖骨渗出来。
让独角兽靠在膝上,用小镜子照脸的女性;一手持着画有新月型徽章的旗子、一手碰触独角兽之角的女性。而最后一张,是女性站在小小的帐篷前,将自己的首饰放入侍女手持的盒子里。独角兽与狮子在女性的左右拉着帐篷,看起来好像要放下首饰的女性进入帐篷中。帐篷的上面写着“A MON SEUL DESIR”这是现在只有一部分研究者才会讲的旧世纪法文,意思是……
“……我唯一的愿望。”
无意识地说出口,他全身起了冷颤。我不可能会念、不可能会懂的。巴纳吉避开奥黛莉疑惑的眼神,低声问道:“这是有名的画吗?”
“不知道……不过把美术品移送到殖民卫星是毕斯特财团的工作,我想是有价值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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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回答,奥黛莉一边惊讶地皱着眉头。我知道,巴纳吉在内心说着。有没有名不是问题。自己知道这幅画,而且不是以前在电视或教科书上看过。不,自己甚至还碰过。很久以前,在我连这幅织锦画的下缘都碰不到时,有人抱起自己,告诉自己画在上面的意思。那时,房间还有钢琴的音乐——
他慢慢地转头。放在窗边的钢琴,伫立在窗户照进来的 微光中。巴纳吉往那个方向走去,碰触盖着布套的钢琴。
“看来果然没有人住。我去找控制区,你先……”
“我认得。”
不自觉地低语。巴纳吉转头看向奥黛莉。“我认得,我有看过这个。”
“这些织锦画吗?”
环顾挂满两面墙壁的织锦画,奥黛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巴纳吉被自己无法解释的烦躁驱使,说:“不是这样……”此时突然出现第三者的声音:“喜欢吗?”让他倒抽一口气。
环视左右。在房间门口,有一个男人站着。他看了僵住的奥黛莉,再看了巴纳吉一眼,男人慢慢地走进房间里。些许的亮光照亮他的银发以及他锐利眼神的同时,巴纳吉感受到有如房间的空气密度增加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撞到钢琴,钢琴上的相框啪一声地倒下。
反射性地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张十岁左右的少年,身材微胖,摆着一副扑克脸。少年左右两边有像是双亲的男女。似乎是少年母亲的女性,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站在旁边的精悍男人则是一副与少年有得拼的扑克脸。看着身着中式的立领套装的男人面孔,巴纳吉再转过头来,凝视着浮现在昏暗中的那对锐利的眼光。
虽然两颊较消瘦,头发褪色了,不过眼前的男人与照片中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恐怕他就是这栋豪宅的主人。阿纳海姆电子公司的大股东,而且传言是“蜗牛”实际上主人的毕斯特财团领导者——
“‘贵妇与独角兽’,作者不详,一半被认为是中世纪以前在法国所制作的织锦画。这不是复制品。听说是前代领导人在一年战争前费心得到的。”
泰然自若地看着僵住的两名入侵者,男人——卡帝亚斯•毕斯特继续说着。“这位妇人所拿的新月徽章旗,是曾担任法国国王的顾问,毕斯特家族的徽章,也就是本人家族的徽章。恐怕是祖先托人制作,而后转入他人手中吧。”
声音虽然平稳,却有着不容人打断的强劲。巴纳吉把倒下的照片摆正,看着照片上家族的脸。
比现在年轻上二十岁的卡帝亚斯,以及似乎是他妻子的女性,还有少年。都是不认识的脸孔,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照片。一确认之后,“认得”的感觉突然变得暧昧,织锦画跟钢琴突然都变成不认识的异物。
“目前认为这一连串的织锦画,分别代表人类的五感。拿起果子的女性代表味觉,弹奏风琴的代表听觉,编制花冠的代表嗅觉,拿着镜子的是视觉,碰触独角兽独角的是触觉……”依序说明的卡帝亚斯,视线移到最后一张时眼睛眯了起来。“而最后的一张名为‘帐篷’。这张是代表什么意思,目前还没有结论。妇人把之前戴在身上的首饰脱下,放入侍女所持的盒子内。背后有一座帐篷,上面写着‘我唯一的愿望’,独角兽与狮子引她进入其中。这帐篷象徵的是什么?‘盒子’又代表什么?”
奥黛莉的眼睛稍微睁大,巴纳吉也感受到她的紧张。卡帝亚斯的身体转向她那边:
“有人说帐篷中有她的丈夫,也有人说帐篷中有舍弃一切世俗的精神世界,现在一般的解释倾向后者。借由放弃首饰,妇人要切断由五感所带来的愉悦,以及五感所带来的欲望,然后将自己解放到只有第六感能够感知的领域……古代的学者所论述的自由意志,就是‘解脱’。也就是说,所谓的‘我唯一的愿望’”是指领悟的境界,帐篷是其象徵。首饰象徵私欲,‘盒子’则是将其封在内的世俗象徵。或者也可以解释为,正因为‘箱子’被打开,妇人才能舍弃私欲,面对下一个世界。”
“这匹独角兽的存在也有象徵性的意义。这是传说中拥有许多寓意的野兽,不过我们家将它解读为可能性的野兽。因为大家相信、爱护它的存在而诞生的野兽。人们用存在的可能性养育这匹野兽,使得它是否存在变得不重要了……就如里克尔的诗中所说的一样。一般是将他的意思解读为处女的象徵,不过我们将其替换为更普通的用语。借由信念的力量所培育之物……也就是,希望的象徵。”
卡帝亚斯说完,巴纳吉发现他的胸口缝有仿独角兽外型的徽章。正想问那是毕斯特财团的徽章还是什么之时,卡帝亚斯的视线看着奥黛莉,说了:“容我迟来的自我介绍。”
“我是这家的主人,名叫卡帝亚斯•毕斯特。”
表情依然柔和,不过看着奥黛莉的眼神完全没有笑意。奥黛莉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说话也变得结巴。“我……”但她紧握双拳,再次面对卡帝亚斯的高大身躯。
“很抱歉擅自闯入,我是……”
卡帝亚斯轻轻举起手,制止她说下去。“我认得你。现在先别报名号吧。”
“可是……”
“你也不想继续连累这位少年,不是吗?”
说到这,卡帝亚斯才往巴纳吉看,不过眼神交会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又回到奥黛莉身上。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不过,如果你是如我所想的人物的话,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在这种形式下见面是很危险的。光是你人在这里,我们就会被你的同伴怀疑是否背叛。”
“辛尼曼是慎重的男人,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要?保护你的安全是不必要的吗?”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奥黛莉沉默了。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的巴纳吉,眼神与突然看向自己的卡帝亚斯再次交会。
“你冒险玩过头了。她就由我们保护,你回去吧。”
只说了这些,卡帝亚斯又看向奥黛莉。那态度就像是在看路边的野狗,没有必要看太久一样。巴纳吉突然有股火气上来,开口叫道:“等、等一下!”
“她被人追赶,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不管是财界的大人物还是什么人,都不能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采取这么轻蔑的态度。巴纳吉往前踏了一步,却又被卡帝亚斯锐利的眼神逼退,半调子地停在原地。卡帝亚斯全身带着沉重的气势,逼近了与巴纳吉之间的距离。
卡帝亚斯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巴纳吉一遍,停在脚边的哈啰上。“好旧的玩具。”声音中带着奇妙的哭泣调子。巴纳吉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正面看着卡帝亚斯冷淡的眼光。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追、被什么人追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是很可怕的人。”
“可怕?”
“我有这种感觉。”
紧握颤抖的指尖,巴纳吉眼神毫不闪烁地回答。卡帝亚斯的眼神突然变得和缓:“说这种新人类说的话……”混着苦笑的声音传进巴纳吉的耳朵。不用看表情,也可以确认这句话是在笑他像小孩一样狂言狂语。
“我生长在那种人出入的地方,所以看得出来。”
这是最后的骨气。巴纳吉已经有会被一笑置之的觉悟,不过卡帝亚斯眼中的苦笑消失了。“……原来如此,你是说你有识人的眼光?”巴纳吉听得出来,这句话的声音中再次混杂着奇妙的哭泣语调。
“那么,就不要白白浪费你的见识。回去吧,继续留在这里,会毁掉你的将来。这不是支援你进阿纳海姆工专的人所乐见的。”
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他的心跳震了一下。泄底了?不对。巴纳吉突然想到,这个卡帝亚斯有可能是未曾见面的父亲朋友,而受托让自己转入工专。
从母亲零碎的话语,以及到现在的经历来看,父亲应该是有相当地位的人。虽然印象很模糊,不过从这房间以及织锦画感觉到的既视感不是错觉的话,自己过去曾经来过这里。那种既视感太过强烈,不像是错觉……强到如果没看到家族照片的话,会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家。
“您知道……吗?”
一下子巴纳吉忘了前后的事,开口问道。卡帝亚斯微微移开目光:
“好歹我是理事长。可以调查学生的资料,也有把你退学的权限。”
最后一句话,随着笔直的视线射穿了巴纳吉。既然与被“招待”的奥黛莉一起侵入“蜗牛”时就遭到监视的话,要调查自己的来历是轻而易举的事。心中理解这冰冷的现实,巴纳吉的头无力地垂下。刚才的热情一口气冷却,他感到两膝失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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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同年轻人的冲劲。相信直觉也没有关系。可是知识与实力不够的话,会让你的对应出错。回去吧,不要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单方面的压迫后,卡帝亚斯离开巴纳吉的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瞪视他背影的力量都没有,巴纳吉垂下了头。他又屈服了,这次他屈服在名为权利的暴力下,打算屈膝。虽然他有这种自觉,不过萎靡的神经没有重新振作的感觉,巴纳吉将目光转向奥黛莉。
奥黛莉也看向这边。四目交会了一瞬间,奥黛莉马上移开目光,这让巴纳吉感到绝望。因为他已经知道奥黛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巴纳吉,够了,回去吧。”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同时想像中的台词刺进自己的心中。“可是……!”巴纳吉的语气中充满慌乱。
“你带我到这里来已经够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露出生硬的笑容之后,奥黛莉把视线移向卡帝亚斯。看着那充满强烈意志的眼神,卡帝亚斯无言地迈出离去的脚步。巴纳吉感觉到奥黛莉要跟着卡帝亚斯的脚步走,而在思考之前,脚已经先蹬了地板。
姿势虽然因为低重力有点歪歪倒倒,不过巴纳吉还是挡住了准备走向房间门口的奥黛莉。“奥黛莉。”巴纳吉叫她的名字,她翡翠色的瞳孔也看向巴纳吉。
“我今天早上碰到你之前,在地下铁看到了白色的MS。”
眨了一下眼睛,奥黛莉稍微把脸抬了起来。巴纳吉不管背对着他们偷听的卡帝亚斯,只看着奥黛莉的脸。
“之后,我要去打工却停工一天,与拓也一起在餐厅消磨时间,就看到你在太阳附近漂流。之后的事情我虽然记不太得,可是我那时好兴奋。该说是别的世界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之前一直看不到的东西突然出现……这种感觉我是第一次。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安身之所。”
这些话有够蠢。巴纳吉自己也知道,可是他的嘴巴停不下来。看到奥黛莉的表情闪过一丝阴霾,并且不断扩散,巴纳吉自个儿继续说着。
“你是谁都没有关系,说你需要我、说我在一起比较好。那么,我……”
“不需要。”
话还没讲完,奥黛莉就回答了。受生硬的表情与声音冲击,巴纳吉感觉身体在摇晃。
“你今天所窥见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既黑暗又寒冷的世界。你不该进来这里。”
“奥黛莉……”
“忘了吧。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对你比较好。”
这是这次真的要划清界限的声调。奥黛莉转过身去,巴纳吉呆然伫立。在纤细却顽固的背影周围,织锦画的深红底色浮现在昏暗之中。
或许是看准他们俩的短剧结束,卡帝亚斯轻轻地点了点头。房间门口出现穿西装的男人,以殷勤的态度要为奥黛莉带路。奥黛莉抬头挺胸,跟着他们离去。巴纳吉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却被背后突然传出的气息阻止了。有两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进房间的,已经站在巴纳吉的背后。
“我们送你回宿舍。”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令人联想到猎犬的精悍与狰狞的男人,胸口有独角兽的徽章。知道一反抗就会被压制,巴纳吉看向卡帝亚斯。即将与奥黛莉走出房间的卡帝亚斯回过头说:“这样比较好。”
“追逐她的人们,也有可能会把你当目标。”
是有道理。虽然巴纳吉觉得也许这个只是借口,不过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巴纳吉握紧拳头,低下头去。丢脸及悔恨使他的鼻子一酸,织锦画中的独角兽变模糊了。
奥黛莉头也不回地穿过房间的门口,卡帝亚斯跟着后面离开。离开时,他回头看的视线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看自己,不过巴纳吉抬头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留在室内,让巴纳吉看到失去的世界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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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船上?”
下午四点二分。在光量开始变弱的人工太阳下,玛莉妲对着公共电话的听筒说话。“没错。”辛尼曼粗狂的声音回应着。
“暂时停止搜索,在交易开始前回来。亚雷克跟贝松也一样。”
失去“她”的下落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没有突破广大工程区域的方法,只是不断浪费时间是事实,不过在这个时间中止搜索也太快了。玛莉妲看向停在公共电话旁路肩的电动车。坐在驾驶座的亚雷克吃着汉堡,视线偷偷看着隔街的建筑物——阿纳海姆电子工专的校舍。从这里看不到,不过贝松应该也绕到校舍的背后,用一样的方法监视着。
当然,没有任何人能保证那名学生会回来。不过在工程区域引起那么大的骚动,不能继续留在那里,也没有其他的线索。玛莉妲看着手表,确认离交易进行还有一段时间,用带点焦虑的声音说:“‘她’一定是进了殖民卫星建造者。”
“我们知道帮助‘她’逃亡的学生生份。说不定与财团有关系。只要等他回来……”
“那个财团已经跟我们联络了。交易地点由中央港口改为殖民卫星建造者。”
缠着电话线的手指抖了一下。已经与“她”接触的毕斯特财团,到了现在还要求改变交易地点——而且还是在他们的地盘。心中感到被抢先一步的厌恶感,玛莉妲问了:“那‘她’的事情怎么办?”“装傻”这是辛尼曼的回答。
“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企图,不过我们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避免有万一,你先去做准备。”
那么,自己更不应该回去“葛兰雪”,一起去殖民卫星建造者不是比较好吗?玛莉妲反射性想说出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辛尼曼所假想的万一,不是多加一两个人警备就可以应付的等级。而是需要MS待命。
故意公开自己堡垒的毕斯特财团,如果乖乖地将“她”还回来就好。不还的话,那时候——玛莉妲一边回答“了解”,一边看着阿纳海姆工专的校门。似乎已经放学了,穿着便服的 学生们在谈笑中走出校门,往电动车停车场走去。
是什么事让他们笑成这样?又看到一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性从他们身旁经过,玛莉妲突然感到不快。不是因为想象到这些行人被卷入“万一”之中。被卷进去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他们作梦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他们有意识无意识地不去考虑自己的死亡,相信今天也是与昨天一样的一天。理解到和平只不过是在这种集团错误下成立的状况,其实非常脆弱,让这时的玛莉妲非常不愉快。
我呼吸太多外面的空气了,她心里想着。虽然她还想逮住那名叫巴纳吉的学生质问“她”的下落,不过自己本来就不适合这方面的工作。她也想脱掉这一身紧绷的衣服,还是回船上较好……
“时间终于到了,去看看宝盒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自己心中想的事,辛尼曼透过电话说着。玛莉妲不再看向陌生的路人,抬头看着温暖得令她不快的殖民卫星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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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玛莉妲的脚下,离内壁的地表五十多公尺处,直接接触宇宙真空的工业七号外壁,有两个物体正在接近。
最大直径十五公尺多,各成不规则形状的两个物体,看起来就像是暗礁宙域中常见的石块。在太阳能发电板背面潜伏的基拉•祖鲁驾驶员沙波亚也看到了。不知是从被破坏的殖民卫星喷出来的土块,还是从某颗矿物资源卫星漂来的碎片。不论如何,它与工业七号的相对速度差不多,就算接触了殖民卫星也只会伤到外壁。港湾管理局的雷达应该也侦测到了,要是判断有危险就会用殖民卫星防御飞弹改变轨道等等,马上可以拟定对策。沙波亚如此判断后,就没有去注意受CG补正的放大影像了。
要是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地方,对整体的监视就会松懈。单独进行外围监视任务十二小时多,为了消磨时间拿进来的音乐集也听了一遍,他自觉到集中力低落。
打开头盔的护罩,用卫生纸擦了擦汗,沙波亚看向全景式萤幕上开启的数个窗口。在机体的周围配置的四架小型监视器,透过各自的线路把影像传送到基拉•祖鲁的驾驶舱。来往于港口的民间船只灯光、跑在殖民卫星外壁的地下铁灯光,还有慢慢接近的两块石块。依序确认有无异常,沙波亚想着再忍三、四个小时就结束了。只要交易平安结束就可以回到葛兰雪好好地舒展四肢。说不定也可以冲个澡。因为飞行时数未破千,在葛兰雪里被当作新人的自己,在没有交班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整天的外围监视任务……
突然间,监视器影像出现杂讯。在驾驶舱内播放的电台音乐也变成杂音,沙波亚急忙将手放在操作器上,调高全频道的无线电音量,将意识集中在透过杂音所听到的无数对话。经过约十秒后杂讯消失,沙波亚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又是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干扰波吧!一定是不知道在哪散布的粒子擦过这一带,一边扰乱电波一边扩散,不过这次的干扰波真大。沙波亚为了预防万一,做了各种机械的运作测试,也确认了监视器的影像。除了接近的两块石块闪进殖民卫星后头,进入监视影像的死角之外,跟刚才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沙波亚不知道,实际上刚才那一瞬间的米诺夫斯基粒子干扰波很强,强到连有防护设施的港湾管理局雷达一瞬间都被遮断了。然后,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两颗石块自主地改变了移动轨道,也在沙波亚的想象之外。
凹凸不平的岩表喷出动作控制用推进器的光芒,两块石块慢慢地接近工业七号。短间隔地喷射推进器,达到与殖民卫星的回转相对速度后,石块贴在附有“轱辘”的一部份外壁上。接着,那看起来像石块的外表从内侧像气球般爆开,里面出现了很明显是人造的物体。
与岩石一样无机质的茶褐色身躯,配着几乎是立方体毫无洗练感的四肢。再加上具有覆盖头部光线感应器,像眼睛一样的护罩,让人越看越觉得是MS的人型兵器,却有许多不符合这名称的特徵。虽然模仿了联邦军制式MS的传统外貌,不过它的头部扁平得像是被打过一样,而且全高也只有十二公尺,比标准的MS小上两圈。两碗部没有构成手掌的机械臂,只有立方体的机组构成了长得很奇妙的下腕部。MS的优点,便是机械臂可以作为更换武装的媒介,达到弹性的运用。从这一点来看,这样的形状非常没效率。
不过,这只是D-50C“洛特”的其中一面。两架“洛特”脱去石块的外皮——欺敌用的伪装气球,混在米诺夫斯基干扰波中接近殖民卫星,比起MS明显较小的机身正对着“轱辘”的外壁。
背景的星星随着殖民卫星的自转而流动,洛特从形成下腕部的直方体中拉出机械臂,尖端的光束喷枪烧熔了“轱辘”的外壁。与光束形成刀刃的光剑不同,直接喷出高能量MEGA粒子的光束喷枪,让“轱辘”的外壁像奶油一样熔化了。不到数秒,面积十多公尺平方的外壁就被切下,两架洛特成功地侵入殖民卫星内部。一架率先侵入,后续的机体则将切断的外壁嵌回去,从内侧进行焊接。这是为了在脱离时不会花太多功夫,而只焊接主要部分的简易焊接。
覆盖在建造中外壁的“轱辘”最外侧,这里没有充填空气。天花板高不及十公尺,暂放的资材堆积在柱子后头,酝酿出船底或者挑高地板下方的景色。在后续的“洛特”正在经行焊接之际,先行的机体屈身进入狭窄的空间,在脚步着地的瞬间整个腰身下沉。看起来好像是着地瞬间被离心重力牵引而跌倒,不过这是这架机体的正确运用程序。
在腰部即将碰触到地板之前,装备在背部的履带机组展开,包着四颗转轮的两组履带承受“洛特”的自己重量而接地。同时两脚部往前伸,相当于大腿的部分滑动变短,同样把上腕部滑动收缩起来的两碗接合在机体的左右部,构成四肢的各部位变成了一块机体。
扁平的头部一半收进躯体中,装备在小腿后方的六轮履带也接地后的“洛特”,已经不是人型的机体了。变形为坦克形态的“洛特”,转动四条履带,以装甲车的外型开始前进。不待在殖民卫星地板下奔驰的僚机走远,后续的“洛特”也变形为坦克形态,从背部的兵员运输室出现数位身穿太空衣的男人。他们在离心重力生效前离开机体,使用携带式推进器四散至各处,很快地开始既定的作业。
看起来像驾驶员用的太空衣,外面穿上挂有弹夹的防弹背心,绑在右腿上的枪套露出M-92F自动手枪的握柄。手肘与膝盖套上强化塑胶制的护膝,肩膀背着枪身很短的无后坐力步枪,男人们身上带着这些装备,毫无多余的动作。附有降低喷射光用防火帽的喷射器隐隐闪动,戴着防弹头盔的人影降落到地板,并且毫不在意压在身上的重力,开始动手处理墙壁及地板上的舱门。要将因外壁溶解而启动的警报装置还原、设置在米诺夫斯基粒子下也能确保通讯的中继装置、连线到统管控制各种生命讯号及安全系统的统管器。所有作业结束花不到一分钟,期间走在前面的“洛特”已经进入岔路而看不到了。在没有空气也没有人烟的昏暗通道里,只有越来越远的履带所造成的震动静静地传播着。
那隐隐的震动,透过地板让后继机体共振,传到位于操纵室的塔克萨•马克尔中校身上。作业开始后四十五秒,塔克萨说了声“通讯”。短短的一声“OK”透过无线电传来,让塔克萨知道中继装置已经设置完成。
“安全系统。”
“OK。”
“统管器。”
“OK。”
在一阵压低的声音交错后,全副武装的男人们结束作业回到“洛特”中。最后的一个人穿过车体后方的舱门后,塔克萨示意要前座的操纵士开始移动。海军战略研究所——SNRI所开发的超小型核融合反应炉,发挥不输一般反应炉的出力,驱动四座履带。塔克萨所搭乘的“洛特”车体震动着,与先行机走向不一样的路线,穿过了狭窄的通道。
虽然因反应炉的小型化而成功地缩小机身,不过“洛特”所能搭载的人员数可不少。身为可变MS,同时还要求符合肩负特殊任务时兵员输送机的规格,所以不用说具备了可以容纳八个人的兵员输送室,操作室也有可容纳车长、操作士以及通讯士三个人的位置,在到达作战区域后有移动指挥通讯车的机能。在车长席的萤幕上,塔克萨调出了工业七号的构造图。殖民卫星的平面图以殖民卫星与“轱辘”的结合处为中心,用光点显示自机ALPHA队以及先行BETA队的所在位置,让塔克萨知道“洛特”的惯性航法装置(INS)——用加速度、运动以及时间的积分来掌握自我坐标——有多么精确。
以从母舰“类•亚加玛”出发的时刻为起点,作战经过时间为一小时四十八分。行程没有丝毫延误,不过塔克萨并没有安心。地球、殖民卫星、小行星——对信奉“不问场所、不分作战”的联邦宇宙军特殊作战群,ECOAS的队员来说,入侵殖民卫星只不过是家常便饭。问题是接下来要如何完成那见不得人的任务内容。塔克萨让萤幕卷动,专心看着这次作战的舞台。沿着“轱辘”的内壁前进,会抵达相当于工业七号月侧港口的地方,形状特殊的殖民卫星建造者“墨瓦猎泥加”。
虽然是殖民卫星公社所管辖的巨大设施,但其实是毕斯特财团的据点。那里有名为“拉普拉斯之盒”的目标物。确认它的存在、阻止其交给第三者、可能的话完整地将它回收,是这次ECOAS的作战任务。虽然没有写出来,不过他知道“阻止”的前面写着“不择手段”,“回收”的前面写着“秘密”。他知道这是正规军作战无法完成、见不得人的任务,所以才招集ECOAS前来,不过司令部的幕僚对事态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对“墨瓦猎泥加”的内部构造以及警备状况事先都经过调查,不过却不知道最重要的“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发现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办法搬运。
所以,必须先确认它的存在。不过在“带袖的”这个第三者介入之下,还要找出详情不明的宝物,可以说是不可能。除非“不择手段”地行动,否则不管任务的成败或是部队的安全都会有危险。塔克萨觉悟到这会是场与狩猎人类部队的恶名相呼应的作战,他打开了头盔护罩,将扯到下颚的面罩拉起盖到鼻子,再度关上了护罩。
透过太空衣的护罩所看到的,只有冷酷的眼神。那将个人排除在外的样子,正是ECOAS这个总体的个性。在这身装扮之下,所有的队员都放弃人的身份,化为有效进行任务的机器。无声地接近目标、无声息地完成任务,视情况会将作战成果伪装为事故。存在却又不存在,每个人只是构成ECOAS的一个单位。
把地球联邦这个巨大组织中所流出的排泄物,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处理掉,毫无慈悲心的清除机关。部分媒体的写法并没有错,不过零件没有愿望也不会期待。不管是人还是组织,只要活着就会有排泄物。这只是必须有人来做的工作——塔克萨用他常用的理论去除心中的迷惑,将视线转回正面的萤幕。
两架“洛特”,利用那低矮的全高奔驰在殖民卫星的地板下,逐渐接近殖民卫星建造者的突入点。时间是下午五点六分,“类•亚加玛”的MS队差不多也快要开始行动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塔克萨吐了一口气。闷在难燃纤维制面罩的口气,带着实战的气息充满在鼻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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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做好第二种警戒配备。MS准备出发,开放气闸。机械士快点退下!”
全舰广播回响着,MS甲板墙壁上的“AIR”红色警示灯闪烁着。一边确认头盔的双层连接处,利迪•马瑟纳斯跳进了“里歇尔”八号机的驾驶舱。
核融合反应炉已经开始运作。一打开全景式萤幕,球型驾驶舱内壁的萤幕一个个开启,周围呈现出从身高二十公尺的“里歇尔”所看到的景象。在广大的MS甲板中,涂有编号NA-J005的“杰刚”脱离固定架,正移动在通往弹射甲板的升降梯。手拿指挥棒的整备士漂在空中,接下来离开固定架的是“里歇尔”四号机。“AIR”的警示灯已经亮起,表示弹射甲板及MS甲板双方的气闸都已打开,抽掉空气了。MS关节机构的驱动音以及警报器声音极速消失,只剩下错综的无线电在利迪耳中响着。整备士的机体检查报告、舰桥的通讯、编队长的指示。从大量的杂音中听取必要的情报并个别回答,也是驾驶员的工作之一。
“罗密欧001通告各机。伊安中队跟在诺姆中队后出击。诺姆中队进入作战区域后,对工业七号进行监视。伊安中队进入待机区域,进行对先发队的支援以及母舰的警护。‘带袖的’可能已经侵入工业七号,所以不要以为只是要保护ECOAS就松懈了。”
在他照着教科书上教的方法进行出发前检查时,MS部队长诺姆•帕希利克少校对所有人讲话。诺姆虽然是统帅“类•亚加玛”MS全队的身份,不过这次出击他自己带领一个中队,剩下的中队由伊安上尉负责指挥。利迪所属于伊安中队,其中有四架“里歇尔”代号为R(罗密欧),两架“杰刚”代号为J(朱丽叶)。配置在先发的诺姆中队与“类•亚加玛”之间,避免发生意外的状况。
意外的状况——与“带袖的”接触。他心里这么想,停下手的一瞬间,整备长琼纳•吉伯尼突然跑进了驾驶舱。吉伯尼不管呆了一下的利迪,身体靠过来开口问:“你听说了没?”
“就是跟‘带袖的’交战的舰,第二群的‘凯洛特’啦!据说被击坠了三架。”
把头盔贴在一起,利用振动传话,这种“亲密对话”在对话内容不想传进无线电时很有用。利迪忘了近距离看到吉伯尼胡子的不幸,惊讶地说:“三架?”刚才事前说明时,有听说暗礁宙域附近发生战斗,不过没有听到详情。MS被击坠三架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真是的,他们在那种殖民卫星干嘛啊,不要把集体弄坏了啊。”
大概是他苍白的脸色透过护罩也看得到,吉伯尼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着,然后拍了一下利迪的头盔离开驾驶舱。他反射性地关起舱门,一边确认在驾驶舱内填充空气的泵浦有无问题,利迪想起了分发到“凯洛特”的同期驾驶员。
所属于隆德•贝尔第二群的“凯洛特”,MS搭载量记得是六架。虽然被击落的不一定是同期,不过居然爆了三架。是对上大量部队,还是“带袖的”有王牌级驾驶员?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意味着有这种战力的敌人可能已经潜伏在工业七号,而狩猎人类部队要在那里起事——
“利迪少尉,你听得到吗?”
这次是诺姆队长的脸出现在窗口中,利迪急忙大喊:“是的!”
“刚才听到的不准说出去,忘掉它。”
不是全舰回路,而是一对一通讯。这在作战中是禁止的行为,不过对“类•亚加玛”的MS队员来说,诺姆的言行比教范手册更有分量。脑中想起舰长室沉重的空气,以及“拉普拉斯之盒”这个充满谜题的名字,利迪回答:“是,我明白。”
“有些事别知道比较好。以你的立场来说,就算是你不想听,总有一天还是会听到真相的。”
“我不想走上政治这条路……”
“我知道,但是不管你想不想都一样。”打断脸色有点难看的利迪,诺姆苦笑着说:“总之,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作战受伤了,我还不想被马瑟纳斯议员盯上。”
用队长一流的讽刺作结,诺姆关闭了通讯窗口。面对可能会发展成实战的状况,他大概不想在部下心中留下疙瘩吧。一方面觉得这人不可小看,不过一方面也重新体会到这位队长值得信赖,利迪感到心情轻松了点。不过同时,他也想到这种心境在实战中会左右生死,而感到肛门不近一紧的强烈紧张。
之后初级的顺序轮到他,利迪把“里歇尔”八号机由固定架开出来。照着整备士挥舞的指挥棒指示,由墙上的装备架拿出光束步枪。这一类的基本动作已经程式化了,所以没有必要一个一个手动操作。“里歇尔”用接近人类的流畅动作拿起光束步枪,前往升降梯。每走一步,脚底的钩子都会勾住甲板的倒钩,钢铁的撞击音与震动传到驾驶舱。
在升降梯上升的途中,利迪不知为何想起远离已久的“家”中景象。老爸知不知道那一打开,联邦政府就会结束的“拉普拉斯之盒”?他漠然地想着,又觉得这些好蠢而打消想法之时,升降梯已经抵达,利迪的耳朵听到紧张的女性声音:“罗密欧008请前往第三弹射口。跟随朱丽叶4出击。”全景式萤幕的一角,十公分大的通讯萤幕里,映出美寻•奥伊瓦肯紧张的脸。
同样是第一次当干部,面临实战的恐怖与兴奋,看来不只驾驶员,操作员也会有。迷你战车也会害怕啊,利迪这么想的下一瞬间,来路不明的冲动出现在他脑中,利迪没仔细想就开口了。
“了解……美寻少尉,下次靠岸的话要不要去看电影?”
“朱丽叶4,路线清除完毕,请出击。”
随着美寻那没得插话的声音,代号朱丽叶4的“杰刚”射出,淡绿色的人型机体在眼前的弹射甲板滑动。是没听到,还是刻意忽视?抱着尴尬的心情,利迪让“里歇尔”的脚接在弹回来的弹射架上。看向脚边动着指挥棒的管制员,发射口对面的宇宙进入视野时,脸突然凑近通讯窗口的美寻小声地说:“你是第三个约我的人。”“这样啊?”利迪边确定个别回路的显示灯是否亮边反问。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男人这种时候都喜欢乱约人吗?”
“啊……也许吧。想让自己有挂心的事。”
看到美寻生气地缩起下巴的表情,利迪发现自己太诚实的时候,已经太慢了。个别回路的显示消失,回到一介无个性操作员身份的美寻,感觉已经约不动了。是没差啦,感到很不好意思的利迪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她还没有习惯。要是她肯轻松地说句“好啊”,那么男人也会爽快地飞出去的。
“罗密欧008,装备弹射架。射出准备完成。”
美寻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地说着。利迪半自暴自弃地握住操纵杆。然后听到小声的一句:“我不喜欢恐怖片喔。”还来不及想到也许她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利迪从内心喊出一声“了解”,声音有精神到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利迪•马瑟纳斯,罗密欧008,出击!”
发射口旁的倒数显示零,管制员发出出击讯号。线性驱动的弹射架弹出去,瞬间高达五G的重力压在利迪身上。
看起来像巨大木马的“类•亚加玛”右前脚部分——上下两面在无重力下可以当作跑道的露天甲板,乘着弹射架的“里歇尔”在上面滑动。在弹射架达到重点的同时,它的脚用力一蹬,“里歇尔”用滑雪跳跃的要诀飞在虚空中。
射出的加速度与自己的喷射推力相乘,与母舰的相对速度越差越大。在全景式萤幕的一角看到“类•亚加玛”越离越远,利迪先确认雷射发讯是否正常动作。雷射发讯可以告诉母舰自己的位置,从舰桥进行统合管制,是在米诺夫斯基粒子下唯一的生命线。没有了这个,会在广大的宇宙中迷路,甚至被友军的飞弹击中而死。所以,出击后无论如何都要检查雷射发讯。训练告诉他,确认机体气密与僚机位置都可以往后放放。在无法使用雷达的宇宙空间一旦失联,接下来就只剩下漂流到死的命运。
那些从一年战争开始前的雷达时代就飞行于宇宙中的教官,总是不断提醒他们。不过对利迪这个世代来说,那连教导都不算,只不过是常识。对学会在米诺夫斯基之海飞行的人来说,不能使用雷达是基本前提,跟在真空中不能呼吸是一样等级。利迪在加速结束前完成雷射发讯检查,确认过先行僚机的位置后,接着让机体进行变形。“里歇尔”的头部像乌龟一样缩起,形成胸部的部分连驾驶舱一起举起。两腕从肩膀往内折,双脚根部往左右展开,收纳了膝盖以上部分的脚步夹在身体两侧。装备在左腕上的盾盖住露出的头部与两腕,构成机体下侧,让“里歇尔”不再是人型了。而是以从背上换到头上的喷射机组前端为头部,两脚的区块为主推进器的空间战斗机——人称“WAVE RIDER”的飞机。
变形所需的时间仅仅零点五秒。有形成MS骨骼的可动式结构柔软性,及采用重量轻、刚性高的高达合金,才可能开发出这样的可变式MS。因为有复杂的变形机构,所以制造费用高,整备起来也比较繁杂,不过它的高机动性,以及可以当运输机以对应长程进攻的高泛用性,足以弥补其他缺点。因为变形而使各部的推进器集中到一个方向,“里歇尔”得到远大于自己质量的推力,因此还可以搬运其他的MS。
变形完毕的利迪,把操纵杆轻轻往左扳。他看到继“里歇尔”八号机出发的“杰刚”五号机从后方极速追来。雷射感应器同调,配合相对速度。做出训练时重复了几百次的动作,“杰刚”的两臂抓住了“里歇尔”喷射机组上的钩子。同时接触回路打开,无线电传来粗旷的声音:“我的轿车是少爷开的啊。”是“杰刚”五号机,朱丽叶5的驾驶员。“是啊。客人,要去哪里?”“载我去‘带袖的’那些人的集会地点,记得安全驾驶啊。”
没听他讲完,利迪用力踩下油门。推进器发出白热的光芒,“里歇尔”的机体以及动作像是抓住浮板被拉着的“杰刚”一口气加速。“你好样的……!我要跟你爸告状喔!”满意地听着无线电传来的惨叫,利迪的嘴角露出微笑。这样我应该做得来吧,他想着。心情轻松了很多,身体也作出与训练时一样的动作。就算开始实战,也可以毫不畏惧地应对吧。我也有自信,为此比别人多付出了一倍的努力。我果然是不折不扣的驾驶员。
还有“里歇尔”变形为WAVE RIDER型态时的加速感。与MS型态时不同,有如自己变成子弹般一直线的加速感,让他感受到孩提时代所梦想的飞行员感觉。利迪让机体横转,加入伊安中队的编队里。以伊安中队长机为首,有四架WAVE RIDER型态的“里歇尔”,其中两架载着“杰刚”,这画面看来就如同编队飞行。就是这个……他沉醉在这感觉时,突然想起双翼机的模型还放在驾驶舱里,利迪皱起了眉头。
本来打算出击前拿回自己房间的,却完全忘了。虽然有用塑胶套包起来了,不过要是加速过头的话可能会弄坏它。看了一下放模型的地方,利迪口中说了声:“算了。”
回去再确认就好了。跟美寻的约会也一样,归舰后要做的事越多越好。对可以这么想的自己感到安心,利迪集中精神在维持编队上。
前方是散步着无数残骸与石块的暗礁宙域。看着最新版的宇宙图,伊安中队避开障碍前往待机区域。作战区域的“工业七号”,混在无数的宇宙尘中无法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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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房间内,只有老旧的柱钟声回荡着。那是让人觉得是旧世纪时所制造的木制柱钟。
下午六点。听着咚—咚—地回响在房间内的报时音,少女——或者应该说奥黛莉•伯恩——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景色。嵌板式的人工太阳已经暗下来,附近一代被黑暗包围。设在庭中的户外灯放出微微的光芒,虽然引来飞虫,却无法照亮广大的庭院。好象在看着星光极少的宇宙一样。
外缘的森林也沉浸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就像是暗度不同的黑快。没有被风吹动层层排列的树木在静止的黑暗中沉默着,看起来非常的异质。因为这是看起来像地球的自然环境,所以反而突显出不会吹风的密闭空间多么不自然。街道的明亮、车子的噪音、人们的生活所孕育出的喧嚣……这些事务让殖民卫星有人工大地的错觉,所以宇宙殖民卫星一旦少了这些,就变回了普通的室内布景。觉得心里变寒,奥黛莉目光移回了室内。
古式的衣柜,以及附镜台、天盖的双人床。可以拿去阳台的喝茶用桌子,上面放着红茶的茶壶与饼干的盘子,陶制的器皿反射着柔和的照明光。这似乎原本就是准备给女性客人用的房间,窗框与室内的照明统一使用华美的色调,就算看久了也不会腻。房间应该已经好多年没有使用了,不过整理得令人没有那种感觉,真不愧是毕斯特财团的豪宅。而且刚才还有服务人员送餐来,让她享用了一顿迷你晚餐。
而从小就吃“真货”长大的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调理包食品。一定是常驻在这个豪宅的仆人,或是卡帝亚斯的专属厨师所准备耳朵。虽然她也想过里面会不会下药,不过想到对掌中的小鸟没必要做这种事,奥黛莉还是享受了这顿美餐。结果,填饱肚子的身体变得迟缓,使她现在忍着躺到床上去的冲动,不得不说毕斯特财团的接待真是完善,又或是自己的神变得太粗了。
她被带到感觉如此舒适,也没有感受到有人监视的房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见到该见的人、说该说的话”这个目的是达成了,不过接下来呢?卡帝亚斯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给予明确的答覆。辛尼曼与玛莉妲他们的动向不明,不过既然知道自己与毕斯特财团接触了,那么应该会疑神疑鬼地进行交易。大概会考虑到自己被当成人质时的状况,让MS先待命吧!
如果因此擦出火花的话,卡帝亚斯就不得不把自己当人质了。她觉得尽早离开这栋房子,自发性地回到“葛兰雪”上比较好,不过还没确认卡帝亚斯的意思之前她不能回去。要是交易平安结束,她来到这里就没有意义了。而且,现在的奥黛莉也没有自信,能够独自穿越这被黑暗森林所包围的居住区,回到殖民卫星背面的港口。
奥黛莉从卡帝亚斯的风评,相信他是可以谈的人而不顾一切来到他这里,不过接下来的事她没考虑到。说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不过是借口,奥黛莉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喝了冷掉的红茶,眺望墙壁上的油画。油画的背景看来是地球的山岳地带,上面画有无数放牧的羊只,以及面向画面毫无笑容的牧羊少年。
少年率直的眼神渗出劳动的辛苦,同时也映出广大的世界。奥黛莉突然想起巴纳吉•林克斯这个名字,心痛了一下。他不是奥黛莉喜欢的异性类型,甚至连脸孔都记不太清楚,只有掌心的触感深深地留在肌肤上。不是因为大义也不是因为忠诚,只因为感情的驱使一路跟来。那手掌的主人,与这幅画上牧羊的少年有些神似。那看起来乖巧,却又毫无顾虑地追来的眼神——
“你是谁都没关系,说你需要我。”
留在耳边的声音,划破房间的寂静响彻心中。他在说什么啊?到了现在她才感到意外,奥黛莉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对见面没多久,连底细都不知道的人说这种话实在太乱来了,但是那一瞬间,巴纳吉的眼神是认真的。与画中的少年一样,眼神中有追求某些东西的渴望之光。如果不是刻意地说出要划清界线的话,自己也许会被那股光芒吸引。之后他怎么了?有平安地回到学校吗?
“需要……他吗?”
有那手掌拉着自己的话,自己现在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吧。当奥黛莉心里出现这种毫无根据的想法时,门铃正好响起,让奥黛莉嚇了一跳。
她急忙矫正坐姿,说了声“请进”。原本以为是服务人员来收茶具,但是木门外站的是卡帝亚斯•毕斯特。感觉到皮肤因为紧张而紧绷,奥黛莉起身迎接毕斯特家的领导者。
说声“失礼了”,走进房间的卡帝亚斯,目光看向桌子。这是为了确认对客人的接待是否有不足之处,受过同样训练的奥黛莉看得出来。他来这里之前应该跟服务人员谈话,确认过用餐的状况。奥黛莉先开口说:“十分美味。”这是她深知礼节乃守身之道的条件反射动作,不过露出微笑回答“合你胃口就好”的卡帝亚斯脸上没有一丝做作。就好像精悍的鹫微微倾首一样,一抹让人放下警戒心的微笑。
“与你的同伴会合的地点,变更为这艘‘墨瓦猎泥加’了。”
促请奥黛莉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位置的卡帝亚斯,把手上的笔记本型电脑放在桌上接着说。“应该马上就会到了。等到工作结束,我就会让你们见面,请忍耐一下。”
这等于是宣告他没有意思终止交易。虽然已经预想到了,不过一旦成为现实,她还是掩饰不了自己的失望。“可以请你重新考虑吗?”看着声音在颤抖,两手在桌子下紧握的奥黛莉,卡帝亚斯只是沉默不语。
“这是为什么?我听说‘拉普拉斯之盒’是给毕斯特财团带来繁荣的生命线。却要把那样的东西托付给我们……”
“因为就算财团的繁荣继续,世界却完全腐败,就无法挽回了。”
这是她意料外的话。看着卡帝亚斯毫无动摇的眼神,奥黛莉将他的话重复一遍:“世界,腐败……?”
“和平与安定是不耐保存的。偶尔不送进新鲜的风,马上便会腐败。”
“这是指,战争可以让世界活性化吗?”
卡帝亚斯的瞳孔动了一下,笑容从嘴角消失了。这话似乎是认真的。理解到这一点的脑中突然变热,奥黛莉直视着卡帝亚斯的脸。
“我生在战争之中,看着战争长大,也看着许多官兵为了守护我而死。”
卡帝亚斯视线微微往下垂,淡淡地说:“我想也是。”那沉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对只能这样活着之人的共鸣,也像是对自己的同情。奥黛莉感觉到心情往下沉,但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那实在是非常惨烈。会期待从其中诞生什么,正是沉浸于和平之人的傲慢。”
“那么,你是否定自己的组织吗?”
“我没有否定。可是弗尔•伏朗托是危险的男人。如果把‘拉普拉斯之盒’交给他的话,又会有许多人死去。”
“弗尔•伏朗托。被人称为赤色彗星……夏亚•阿兹那布再临的男人吧!”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眼中充满动摇。要辩解却又说不出话,奥黛莉低下了头。看着她一段时间后,卡帝亚斯慢慢地起身,走到面对黑暗的庭院的窗边。
“没有他的存在,‘带袖的’无法成长到军事组织的水准。这是你做不到的。”
“这点我承认,可是……”
她不认为极速成长为军事组织是最好的方法。就算要改变现况,也有分改变法。虽然真要说出口的话,也不过就是如此。这样的自觉让奥黛莉说不出口。她非常清楚以自己的立场否定战争、否定军队有多矛盾。不过这不重要,她只想说目前的走向很危险,却没有办法说明是什么危险。一定要正确地说明自己的直觉或感觉,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种焦虑感以及对自己无力的烦躁感不断旋转,让她只能干坐在这里的身体颤抖。要是有不需话语,就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思考的方法的话——
“你是聪明人,也有与立场相对应的责任感,不过还太年轻了。我了解你的心情,然而这样是无法说服人的,除非你成为真正的新人类。”
短暂的沉默过后,卡帝亚斯说。但比起一语中的的谏言,奥黛莉更在意“新人类”这句话,她抬起头看向卡帝亚斯。
“您相信吗?那个……”
“希望是必须的。然而为了让希望延续,有时也必须流血。”
卡帝亚斯正面望向自己回答。锐利的眼神里有着暗淡的光芒。奥黛莉直觉到这男人是故意的。
看的不是眼前的得失,卡帝亚斯是看着更大的某些事物而行动的。他相信某些自己还看不到的东西,而打算打开禁忌之“盒”。这理解中并没有不快,奥黛莉心情轻松许多。她甚至觉得光是看到这眼神,来到这里就已经有价值了。
“请回去吧。要是接收‘盒子’的人是如你所担心的那种人,那么无论如何‘盒子’都不会打开。”
“……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有动过手脚。那可是匹悍马啊。”
嘴角上扬卡帝亚斯对桌上的笔记本型电脑做了简单的操作后,把萤幕转过来。奥黛莉看到映在上面的东西,不觉得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
“通往‘盒子’的路标,或者该说是‘钥匙’……”
接着显示了数张图片,卡帝亚斯说道。奥黛莉现在才想到,他的瞳孔颜色和画中的牧羊少年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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